天外 第六十三章 李先生
自打小鎮的學校變成日本兵的軍營，師生們就放假了，隻剩下無處可去的王先生。李先生雖有家室，但在鄉下，也沒走。因為他極善烹調，日本兵便讓他當廚子。
李先生是教國文的，個子頎長，有點駝背，學生們背地裏叫他“蝦米”。他走路輕飄飄的沒有半點聲音。四十多，頭發就白了大半。他的臉上總是掛著幾分憂傷，極少言笑。除了授課，便把自己關在室內，很少出來。
出出進進給日本兵做飯，使得李先生本來就消瘦的臉，越發憔悴了。
駐紮在小鎮的日本兵和偽軍雖然隻有三四十人，卻把個小鎮攪得天昏地暗。教室成了臨審室，日夜傳出一聲聲的慘叫。日本兵的屋內經常有女人的呼救、呻吟、叫罵，並夾雜著日本兵鬼一般的淫笑。李先生覺得自己好像活在地獄裏。
第一場秋雨剛剛下過，天氣有些涼。傍晚時，身著雪白蘇綢長衫的李先生突然走進王先生的宿舍，使王先生頗為驚奇。這不僅因為他們平素絕少往來，而且在他的記憶裏，李先生似乎隻在結婚時穿過這件長衫。以後再也沒見他上過身，隻是經常拿出來晾曬。
“王先生，晚上有個日本軍官要來，我走不脫，麻煩你給家裏送件衣服，天涼了。”李先生語調平緩，說著拿出了一個紙盒。
王先生隱隱約約覺得他那平緩的語調中藏了幾分急切和焦灼。
“煩請先生代勞，親手交給我妻子。”說著將一封信和幾塊銀元交給王先生，回身便走了。王先生發現李先生的眼圈有些紅。雪白的長衫被屋外的秋風一吹，極灑脫。
擦黑，王先生便提著紙盒走了。路上被一個學生留下了。
第二天一早，那學生送王先生時說：“你提著個空盒子幹什麼？”
王先生晃晃裏麵果然是空的，於是他便回去找李先生。
王先生剛到校門口，就見一群日本兵從學校推出一個五花大綁的人，細看是李先生。他不覺出了一身冷汗，忙躲進人群中打聽，才知道，李先生在紅燒魚中下了毒，三四個日本兵與幾個小鎮“名流”當場死亡。
校門口放了把鍘刀。李先生極溫和地瞧瞧四周的人，竟沒有半點驚恐，就將頭伸了進去。
白色長衫被風吹著，很灑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