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思鄉從未想過自己的舅舅竟會是當今的天子!
她也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來到紫禁城——盡管母親說很多年前她曾在這裏居住!
“……姐姐,你許該隨我一同回京城看看,畢竟父皇和趙大人的陵墓都在那片土地上,是時候回去祭拜一下了!”
隻為了舅舅的這一句話,趙思鄉隨母親回到了京城,來到了這個大明天下最為象征著皇權的地方!
愈近紫禁城,朱靈橋的心愈是忐忑,車外的景物仿然間的熟悉襯出絲絲的陌生,無疑更提醒她時過境遷!
相教於思鄉的興奮好奇,母親才更應了近鄉情怯。
這個認知使得趙思鄉清楚地意識到這裏真地是母親的家,那個居廟堂之上的天子是他的舅舅,那個莊嚴的紫禁城才是她的外祖家。
她還明了了母親另一個身份——洛寧長公主。
還有她的父親忠義驍勇候——趙智詠。
朱靈橋沒有想到她還有重回紫禁城的一天,這裏沉澱了太多歲月的記憶,這裏是她生命中最幸福和不幸的開始,摻雜了太多的跌宕起伏……
仰望著依然如舊的玄武門,似乎歲月並沒留下任何的痕跡。朱靈橋生命中最燦爛的十年都與這裏息息相關,這裏有她最愛、最恨、最無奈的人,她的父親、丈夫都死在了皇權的爭奪之下……
“皇姐,你的汀雲閣朕一直替你留著,隻等著今日你這個主人能夠回來!”車子進了順貞門便停了下來,早有吩咐好的軟轎等在一旁。
“皇上,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兒個還得趕早朝。放心,這兒是我的家,不會迷路的。”
皇上也不禁莞爾,看著朱靈橋和趙思鄉先上了一頂軟轎,才吩咐小六:“六子,跟長公主過去,記得上下打點妥當些!”
“奴才領命。”看到皇上示意他下去的手勢小六才起身隨了軟轎離去。
相較之下,隨侍在一旁的玉蔻則更顯得局促不安。
當初決定隨朱瞻基回京城時,朱靈橋就想身邊的帶個貼心的丫頭,於是便選了女兒身邊自小長大的玉蔻。一來女兒有了個伴兒,再著她是孤女自幼在自己身邊長大,自然就安全可靠了些!
一路上,玉蔻隻知是來京城的舅老爺家,直到進了北京城小姐才告訴她,他們將要住的地方是“隨時都會要人命”的紫禁城。
這著實嚇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事情的變化真是急轉直下,小姐新交的好友朱公子變成了舅老爺,然後舅老爺又變成了皇上,而她現在就呆在了皇宮?
汀雲閣裏的一景一物都是當年未變,這不得不令朱靈橋感慨物是人非。
而杭州城汀雲山莊裏的主臥居就是仿宮中所建的汀雲閣,於是趙思鄉也就覺得倍感親切。
這汀雲閣原是未央宮的偏跨院,鄰近雨花閣。二層的小樓原是準備賞景怡情用的,朱靈橋自十七歲入宮便被安排住在了這裏,盡管十幾年沒有人住了可是當今聖上還是命人每日打掃,使得這裏還和別的宮苑一樣的一塵不染。
此刻的汀雲閣裏更是熱鬧非凡,小六得令在掖庭裏挑選了兩個十三四的小宮女,還從乾清宮撥出了兩個太監一並調到了汀雲閣。
打點好了,小六就起身回去複命了。而安靜不下的思鄉則在一個小宮女的帶領下,到花園裏去轉了。隻留下玉蔻他們四人樓上樓下的拾掇,作為主人的朱靈橋發呆的坐在廊下,撫著紅豔的廊柱一遍遍的感慨。
暮春三月,草長鶯飛。淚雨如泣如訴。希冀海棠依舊在,到頭來落紅無數。
綠波東流,千古不變。且聞人麵何處?風雨相摧傷心去,更何況回首春住!
這首她近來夜半時時吟誦的《鵲橋仙》不正正應了她此刻的心境,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啊!
智詠,我又回到了這個地方,又看到了你用鮮血染出的那一片腥紅……
她仿然又回到了那個趙智詠死在懷裏的時刻,一室的鮮紅,還有他們身上大紅的鳳冠霞披,以及趙智詠那如龍鳳蠟燭般滴落的鮮血,染紅了她的雙手以及喜服上暈開的一圈圈水漬……
怕,逃也逃不出!這是她的宿命,他們的宿命,他們因著一場謀逆而相識,也終究因為一場政變而天人永隔……
罷了,罷了,這些都已成了舊日往事,不提也罷。
殊不知她到來的消息卻令不遠處的坤寧宮炸開了鍋。
“你說什麼?皇上剛從江南帶了個女人回來?”盤抗上端坐的女人神色一震,九花珠鈿繞著珊瑚鳳冠亂顫,一杯未喝的茶濺在了繡著金雲霞龍的深青霞披上。
可把剛剛進來的女官嚇了一跳,連忙跪在了地上。
“倒也不敢確定隻有個女人。一進宮,便上了軟轎直奔了未央宮,由萬歲爺身邊的六子公公照應著,旁的人兒還都沒見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