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的身手也是不錯的,論起惡狠,彼此彼此了!”
“你——”轉又說,“你真的覺得我的身手不錯嘛?”
這一年裏,她都時不時地纏著成盛教她武功,可沒想到還是在幾招之內就被眼前男子抵了回來,心中還真是沮喪。
武官被她這麼有趣的反應,整得一愣,又笑了出來。
“真的挺不錯的了,你年紀還小,又是女子,力氣本就是會小些的。隻不過——”
“不過什麼?”思鄉感興趣地說。
這時天空中響徹著春雷,仿佛要下起雨來。
“姑娘,恩公,要下雨了,寒舍便在這附近,二位如是不棄,過來避下雨可好?”喪衣女子說。
思鄉瞧瞧天色,又見女子臉色煞白,於是便就扶住她進了胡同。
“喂,大人,你要是沒公務在身的話,一起過來吧!”
武官略微一想,隨在了兩人身後。
趙思鄉上下打量了一番,這是間很普通的民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雖不至於家徒四壁,卻也算是空空如也。
女子給他們到了兩杯水,外麵已下起了細細的春雨。
“這位姐姐,我看你臉色不好,就不用忙著招待我們了!”趙思鄉連忙扶住女子,也給她倒了杯水。
武官心中頓時對趙思鄉有所改觀,他原以為不過是個任性的千金小姐,未想到卻能如此細致的體貼周到。
“高姑娘,你也坐吧。其實我早就說過了,沈某不過是舉手之勞,姑娘不必有所報答的!”
“輕羅自幼失持,先父一人將奴家帶大實屬不易。而今家徒四壁,若不得大人恩惠,不但施得醫藥,還將父親入殮,以償奴家人倫之孝。大恩大德,輕羅便是結草銜環,也是沒齒難忘!”
說著邊哭邊跪在地上,嚇壞了另外的兩個人。
“你怎麼又來了?”武官有些無奈,“沈某自幼喪父喪母,自是羨慕姑娘能進孝道,微薄之力,你又何必掛在心上?”
趙思鄉總算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不禁驚歎道:“這位姐姐,你不會是想以身相許吧?”
高輕羅臉頰緋紅,低下頭去,也不言語。
“姐姐好生的糊塗啊!”
思鄉此話一出,沈擷便心有戚戚的點點頭。
“我看姐姐也是讀過書的人,想來出身定也不俗,怎麼還會有如此迂腐的想法?為人婢妾,豈不辱沒了先人?”
“這……”擲地有聲,說得高輕羅無力反抗。
趙思鄉知道她猜對了。
剛剛她發現喝水的瓷杯雖然帶些綻兒,卻是正經邢窯的白瓷,雖不至於買的上什麼價,但一般人家還是不會用的。再者,屋內雖是空空如也,可廳中卻放了一個大方桌,擺了幾張宣紙,似是書桌。還有便是高輕羅的措辭了……
思鄉攜著輕羅一並坐到了炕上,也不怕會弄髒自己的衣服。
“姐姐想通了?”
高輕羅點了頭,沈擷這才鬆送了口氣。
“這就好,姐姐沒必要自卑的。”她又笑著,“我們三個還真是有緣,我也是自幼失祜,如今和家母住在舅舅那裏。”
誰知沈高二人誤解了她的意思,無不可憐她的寄人籬下。
緣?
沈擷此才想起:“在下沈擷,西城兵馬司副指揮,還未請教姑娘如何稱呼?”
“我姓趙——”思鄉想,沈擷是京城守備,若說真名豈不落了身份?到時這個朋友就不一定交得成了。正巧看見窗外的雨,便道,“小字雨情。”
有酒無愁醉倚樓,平生一味誰參透?
樓外斜風兼細雨,淡得二十春並秋。
滿天繁華塵土見,窩名蠅利眼底收。
冬來寒心相共暖,不破匈奴怎肯休?
思鄉倚著燕春樓的窗子,看著奮筆疾書的沈擷,心中默念。
幾個月下來,趙思鄉出奇的竟和沈擷成了至交。閑暇的時候,一起遊湖,有時比劃武藝,有時又暢談琴棋書畫,好不悠哉!
而這些都是思鄉原本沒有想到的,然,這世上還有什麼比得一知己更能令人欣慰的呢?
此刻,她卻皺起了眉頭,令原本做白衣書生打扮的她,更似俊俏的公子。這詩中的哀怨與無奈,委婉卻又不得誌的心情實在無法讓她和平日的沈擷相提並論。
她原以為以沈擷的性子定是習得一手的草書,也或者是頗顯豪放的行體,未想到卻是略顯清秀的行楷,瘦瘦長長的,就像他的人一般。
她抬頭看著沈擷,沈擷正好也已書罷回望著她。
“你一直都是這樣想的嗎?”
沈擷放下了筆,什麼也沒說的看著思鄉。
那隻狼毫筆尖滲出一點一點的墨汁,溢著墨香刺激著趙思鄉的味蕾。她起身移至窗口,莫名的發現,窗外竟然真的淡淡地飄起了雨。
她想她是明白的,二十歲出頭的他,文韜武略樣樣精,又怎麼會甘心如此碌碌終其一生?
如今的沈家,雖說是人丁寥落,卻也算得上是宦臣世家。早年祖上隨太祖爺起兵,以火為明,誰知後來因中山王徐達之死一事而獲罪,遂避居薊北。而沈擷的姑奶奶在靖難之役後,因嫁給了閔靖親王的幼子成為了郡王妃,作為長兄,沈擷的祖父因沒官銜而受得西城兵馬司副指揮使。誰想到,一年後姑奶奶居然難產而亡,沈家便也失去了這門國戚。加之沈擷的父母早逝,祖父去世的時候,年僅十五歲的他便援例襲了這個隻拿薪俸不用事的閑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