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十七章 西山的紅葉(1 / 3)

紛紛墜葉飄香徹。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裏。

——範仲淹《禦街行》

京城,西四。

街上是車來馬往,過午的時候最是繁華。

而一向並不冷清的趙字號錢莊,此刻卻顯得有些靜,帳房夥計在大櫃裏打著瞌睡。

“醒醒,我要見你們掌櫃。”一個不大不小的女聲在櫃台下麵響起,嚇得夥計一個激靈。

他瞧下看,是個身著素色棉袍長裙,頭戴絨帽披著圍巾的女子。打量一番,到覺得有幾分的奇怪,已是開春,縱然微寒可也不用如此。

正不知如何開口,又琢磨說:“夫人是畏寒吧?先裏麵坐下,請問有什麼事?”

這個裏麵,自然不會是櫃台裏麵,隻是句客套話。

“喏!”來者將一塊玉牌放在台上,夥計原以為是要作典當的,也就拿起來看,這才一驚。

“夫人裏麵請,我去請掌櫃!”夥計連忙將人請進內室,又喚掌櫃過來。

“小的是錢莊京城西四號的主事劉豐。不知道,夫人怎麼稱呼?”劉豐聽到前麵帳房來報,說有人拿著趙字玉牌前來,不是總管身邊的人,也不是幾個認識的大主事,便覺得有幾分奇怪了。此時看著廳上端坐的女子已然除去,顯出微鼓的腰腹,便知是個孕婦,這也就更生的奇怪。

“我夫家姓沈。劉主事不必多禮,我來多有打擾了!”

“沈夫人不必如此說,有用得小的的地方盡管吩咐。”劉主事原以為拿著玉牌的不是夫人便是小姐,未想這位夫人竟說姓沈。

“是這樣的,我想托主事與我介紹兩個幫傭。想必您也看出來了,再過幾個月我便要臨產,身邊不便沒人打點,是以才托您尋個知根底又穩妥的之人。”

“不知夫人有何要求?”

“最好是一個管家,靈通些的,年紀不要太小。另一個尋個年長的嬤嬤,有些經驗,人自是忠厚老實的好。要是能是山莊下屬的自己人更是好的,傭金不在話下!”

“這個自是好說,明兒個我便可找齊。夫人可還有其他吩咐?”

“主事與我先拿五千兩銀票,若有不夠,我他日再派人來取。”

“這個不難,隻是落款怎麼寫?”以上邊兒一貫的態度,持玉牌者隨時可在汀雲山莊的各個分號中任意支取萬兩,是以劉豐也沒放在心上。

“落款的事先不題,山莊那邊也不要說這件事。除此之外,有誰提起,都說沒見過我,不管是找誰的、誰來問都一樣!”

“可是——這麼一筆漏洞,小的是補不上的啊!”別的還好說,年底查帳的時候,洪總管那裏是絕對過不去。而這位夫人又不讓交代她的事,連落款都不題,這不是……

“這你不用擔心,我這裏有一封信留給洪總管,查帳的時候,你就給他。但是,在此之前,無論什麼情況,你都不能透露見過我的這件事,知道嗎?”

“知道了。隻不過,不知道夫人在山莊是什麼身份?”劉豐有些不保底兒,又試探著問了一句。

“劉主事,汀雲山莊的規矩你不會不曉得?該說的我都說了,不該問得,你也不能知道!”女子冷冷地一笑。

劉豐這次察覺出自己多話了,或許汀雲山莊的其他產業是正宗的商鋪,但錢莊絕對不是。錢莊可以接受的玉牌共分四種,除了代表最高主事的趙字玉牌外,尚還有三種,雲字玉牌是商事來往主事身份的便宜交代——他自己有一塊;成字玉牌數量比雲字少,也不知是做什麼用的,持有者都很神秘,劉豐做了四年的主事隻見過一個;黃字玉牌是最多的,這些人通常有很多都會住在各個錢莊分號,不是受了傷,就是等人,還有些會留些信件等人來取。所以,錢莊的各個主事都明白,這不僅僅是個錢莊。劉豐是京畿十七家分號的大主事,去年在年底查帳的時候他無意間聽說,分散的南北邊塞的分號每年都會支付給當地駐軍十萬兩的軍餉。

“小的知錯,不該越舉。請夫人見諒!”

“就這樣吧!人選找好了,就到街尾的登封客棧找我。要盡快!”說完就走了。

趙字號錢莊的各個主事、掌櫃當初挑的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做事自也是迅速穩妥。隻不過一個晚上,第二天過午的時候,劉豐便把選好的人帶到了沈夫人——也就是趙思鄉麵前。

一男一女的兩個人站在思鄉麵前,端倪了一會兒,她便點頭讓劉豐先退下了。

男的名叫劉瑞德,還不到四十歲,是劉豐自己家的管家。劉豐覺得隻有他能讓自己放心,所以就推薦了過來。就這點而言,思鄉很滿意,劉豐是個謹慎的人,這讓她也多了一份安心。

嬤嬤是個年紀輕的寡婦,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兒子是京城裏一家小分號的帳房,跟在劉豐身邊算是個親信。不知道為什麼思鄉很喜歡這個燕姨,總覺得她人長的特別的親切。

為求謹慎,當天午後思鄉就帶著他們兩個換了一家客棧。安頓好了之後,又囑咐他們說:“瑞叔、燕姨,你們照顧我的時間橫豎不過是到我生產修養後,這期間你們可以回家看親人,但是萬不可對人提起我的事情——即使是至親也不可。還有,這些事日我不便出門理事,家裏內外的打點也就勞煩瑞叔多忙碌了,而我們母子的身子也得有勞燕姨照料!”

“哪裏的話,夫人真是太客氣了……”

“這也不然。現下首要的便是安頓之事,我看明兒個瑞叔便可出門去尋個宅子,最好是西山一帶的別院。也不用太大,就住咱們仨兒,幹淨利落便可。這裏是二千兩,先做個定金,剩下的你到劉豐那裏取。記住了,這個地方除了我們三人誰也不能說出去,即使是劉豐也不能知道——”看著兩人一愣,又開口說,“你們倆都是自己人,山莊也應知得一二……”

這時兩人才唯唯地點了頭。

瑞叔也是個動作快的人,不出兩天便找到了宅子。也是運氣好,一個江南的富商出了事急需套現,便把在香山上的宅子地價賣了出去,裏外裏才用去了六千兩白銀。

思鄉這生都安排清楚的時候,已是仲春時節,繁花似錦。

她一直都知道,宮裏的人在找她,所以也就刻意地回避。隻是她不知道沈擷也正是這個時候回了京城,此刻正像個無頭蒼蠅似的大海撈針。

“京城內外探訪了近半月,還是沒有鄉兒的半點消息,這些家夥都是做什麼吃的?”皇上很生氣,一想起沈擷說得外甥女還有身孕,他就——

“鄉兒做事一項獨斷獨行,她離開蒙古卻沒有回北京也是有可能的!”朱靈橋可能是這件事情中最為鎮定得了,她也從這一步走過,是以相信自己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