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1 / 3)

坐在候機大廳,透明的玻璃外麵正是他將要乘坐的班機。每次當他坐在這裏,他就會想象著回不來的感覺,希望窗外那個龐然大物會帶著他永遠消失,想象著他終於永遠的擺脫了這個厭倦的城市。可是每次當他來到另一個城市時,又會匆匆忙的趕回來,而且是那樣的急不可待。他是一個矛盾、優柔寡斷的人。出去又回來,就像一隻不知疲倦的風箏,隨風飄蕩,飛來飛去,還是飛不出去。他把自己那一頭係在了這個城市,束縛著自己的心往外飛。

這一次他沒有像以前一樣滿懷憧憬,隻是會偶爾的重複著以前的一些幻想。希望有一種力量,一種來自他自身之外的力量,迫使他會改變他的一些想法,會改變他的一些生活,雖然不知道要改變哪裏,改什麼樣,變什麼樣,但隻要變一點點也好,他知道自己是沒有那個勇氣,也沒有那個決心去改變了。他是如此的渴望有些改變。但他明白這僅僅是幻想而已,他試過很多次了,有些是根深蒂固的,他無法完全的改變一些東西。因為他還貪戀過去,所以放不下,或許是根本不想放下。很多的思想會在很多時候在他腦子裏重複的思考、想象,所以他常常會坐在一個地方發呆,走在路上失神。身邊發生了什麼事,走過什麼人,他全然的會感覺不到。也常常會覺得這個世界上的很多都與他無關,也不想關心。如果有一天他能離開這個星球,他不會想起這個星球的環境、人類、社會、文明種種。可能能留在他記憶裏的就是一些故事,簡單的幾個人。

這個機場臨海,透過窗戶,可以看到遠處黃昏下的港口,繁忙的船隻,模糊的海麵。陽光與海麵連在了一起,深藍色的海麵透著一層金黃,閃閃發光。

飛機拉升到雲層之外,一道漫長的孤線,可以清楚的看到天際間的交叉。火紅與藍色的親吻,深色廣闊的太空背景,把那道孤線襯得異常的耀眼與美麗。

秦海輕輕的把頭靠在了椅背,閉上眼睛,悄悄的隱去。似乎是在安心的等待,等待著降落,等待著奇跡,等待著變化。

當他走下飛機,終究,沒有任何改變。

他已無數次的走過“十裏洋場”,無數次的去看黃浦江的江水,對麵的明珠塔,江上的遊輪。也會坐在步行街的椅子上看著行人走過。這裏的人群一樣,帶著欲望與浮躁,憧憬與希望,絕望及恐懼,一樣也會掩飾著。

走進這片繁華是他經常來這裏出差工作之餘休閑的方式,常常會坐在街頭的椅子上喝掉兩杯“永和”豆漿,暖暖的,甜甜的。讓自己淹沒在人群裏,在這裏被擠壓,在這裏被遺忘,被忽略。

先生,要不要買雙溜冰鞋?在這裏你可以自由來回的穿梭。很便宜的,而且包教會。秦海先是一愣,,然後微笑的搖著頭。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發梢卷成半圓,發梢淡淡的金黃色,一直漸變到發根成黑色。白晰的臉龐,明亮、渴望的眼神衝著秦海微笑著。

買一雙吧,送給朋友也好啊,質量很好的,而且便宜,隻要扣在鞋底就可以了,不用換鞋,方便,隨時隨地都可以用。女孩很認真的兜售著她的產品。說完在秦海麵前倒滑著劃了一個圈,演示著鞋子的功能。

不,謝謝,我不會,你有其它什麼好東西我可以買一個。

哦,那沒有。女孩失望的衝著秦海勉強的一笑,然後一溜煙的滑走了。竟是如此熟練的穿梭在人群中。直至她停留在另一個人麵前,然後又離去,反反複複,像一隻從容的蝴蝶,頭發隨風擺動,漸漸消失在人潮中。

看著女孩,他想起了王琴曾跟他說過的一件事,在她讀書時去街頭擺小攤的事。那時王琴在假日裏想自己鍛煉鍛煉,便拿出自己一個月的生活費,買了一些玩具,在學校後麵的樹林裏找了一些樹條,用繩索包成一個個的圈。在廣場上把玩具一個個擺好,用粉筆劃一條線,五毛錢一個圈,扔中的就拿走玩具。有時一個周末可以賺幾十塊錢,更有時隻有自己扔扔,很辛苦,但覺得很快樂。秦海也曾跟王琴分享過他曾經在雲南向遊客兜售旅遊品的往事,說起一些情景,他們會很快樂。看著女孩,不知道她會不會也會回去向她的朋友分享她的辛酸或快樂,或在很多年以後,會跟她的愛人去分享往事?那將是快樂的。因為這些都是青春的軌跡,雖然會帶著酸楚,但也載著希望與目標,有著希望的就是美麗的。

嘴角輕輕的泛起笑容,思緒在回憶著快樂。他掏出手機,撥動著鍵盤。

你還好嗎?想了想,找出王琴的號碼,把這條信息發了出去。不知道為什麼他看到這個女孩,他突然特別的想念王琴,想念他們的經曆,想念他們的生活。想念他們彼此的愛著對方的時候。

握著手機,輕輕的喝了一口豆漿,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尋著女孩,如果她再過來,他想他會買一雙。

然而,一直等他再去買來一杯豆漿喝完,女孩也沒有再出現。手機發出去的信息也沒有回複。他定了定神,想了想。這一切似乎並沒有發生過,畫麵、想法、動作都隻是他幻想的。他這樣告訴自己。

嘴角微微的笑起,看了看這陌生的人群,十指清了清冰冷的頭發,把衣服緊緊的裹了裹,奔向地鐵,或許他更該思考與準備明天與客戶的工作。

王琴推開房門,一股怪味直麵撲來,令人窒息。這味道自黑暗中散發出來的,似春日裏山間密叢裏發出的味道,帶著腐的、黴的味道,有種讓人覺得想逃離,想跳出的感覺。這裏麵的一切關得太久。

她猛的拉開窗簾,打開窗戶。窗外的陽光侵透進來,風像等候了很久的侵略者急急的撲上麵孔,房間裏的一切得以重見光明,也似乎活躍了起來,興奮了起來。塵埃在陽光裏飛舞著,陽光刺探著大片空間,風把每個角落的味道都親吻了一遍,讓黑暗中的味道及塵埃活躍、分離、散去。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清新了起來。像迎來了春日的萬物。

打開音樂,打開了所有的窗子,王琴開始打掃房子。從客廳、廚房到臥室、陽台。每一個角落,她都興奮的擦拭著、整理著,光著腳在剛洗得發亮的地板上走來走去,那經過清洗過的地板透著冰涼冰涼從腳底竄上來直讓人顫栗,但她依然光著腳走在上麵。把該洗的全丟進洗衣機,重新擺放著物品的位置,還有布置著新的飾品,直到讓了自己滿意。幹完這一切,幾乎讓自己筋疲力盡。

直到躺在陽台的長椅上,點著煙,看著書,曬著太陽,一種從未有過的快樂。

很久,真的很久沒有這麼舒暢過了。在她的記憶裏那隻是在小時候,在春天剛來的時候,四處變得生機盎然。天氣開始變暖,祛去了厚厚的冬衣,與家人一起快樂的打掃著屋子,母親在重新擺放家具,父親在刷著新的牆漆,她不停的來回跑著幫父母遞東西。每個人都幹得很起勁,每個人都笑得很興奮。在那樣的黃昏,她騎著自行車跑到效外的田野裏去看剛鑽出泥土的小草,樹枝的上的嫩芽,爬到新綠的山頭上去大聲呼喊。一直到夜色降臨,是那樣的快樂。那些一直是她回憶中永遠的珍藏,雖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王琴仰著頭長長的喝了一口從冰箱裏拿出冰好的水。走向陽台,光著腳丫,曬著太陽,伴著音樂,回想著童年,和著風,輕輕的閉上眼睛感覺到自己像輕飄在空氣中的一片羽毛,被輕輕的放在陽台上的長椅上,遠遠的會被人看著。她幸福而安然的睡去。

直至她被晚風吹醒,渾身有些冷,張開眼睛,已然入夜。外麵開始忙碌了,她走進房間穿上鞋子,披上衣服。

久別的網絡世界,裏麵依然是躁動的。登錄聊天器,就好似從衣櫃裏翻出壓藏很久的衣物,是舊時的,冷落的,也有些懷念的。裏麵有些留言,大都問消失的這段日子去了哪?現在怎麼樣了?還好嗎?王琴一一的作了回複,其實網絡世界也並非全是冷漠的,還是有些人會記得、會問候。

回複著每一個留言,心情是如此的舒暢及平靜,也是感動。從來沒有如此認真的對待過網絡裏麵的一些東西。

有這樣一段留言:我徘徊在這充滿著魔力的網絡世界裏,不留神中,你消失了。是如此的毫無根據,沒有預兆。我凝視著你的頭像,一遍遍的看著你的資料,這些都是如此的熟悉了,就像每天要看到的自己的手。我在懷疑,我的手是否存在過,就好像懷疑你是否出現過一樣,心中無數次的猶豫。隻是無數次的看著自己的手,你的從未上線的頭像,心中的洶湧。我不知道這是怎麼了,你的消失讓我僅有的一絲熱情變得沒有了力量。我更不知道下一次你的出現會是在某個時段?或許下一秒,或許永遠不在。你去了哪裏?很想念你,在這每次回到這空蕩蕩的房子的夜裏。如果你看到留言,回個信息!

是鑫牙留下來的。王琴看著,點上一支煙,想了想,敲下一些文字。

非常感謝你對我的牽掛,隻是很長一段日子以來生活在一種毫無秩序、混亂的狀態裏。我知道這不是個適合旅行的季節,但我渴望著一些新鮮空氣,一切如此的匆忙、突如其來,沒有來得通知朋友,我就出發了。得到你們的牽掛,實感欣慰。或許你把網絡中的一些感受看得太過嚴重了,隻是暫時沒了一個熟悉的朋友的消息,在網絡世界這種現象是屬正常,不要太敏感。我想被人想念是一件幸福的事。謝謝你的想念,祝你快樂!

打個電子郵箱,裏麵堆集著一個月來的信件,足足有三頁。她細心的處理著每一封郵件。回複的,刪除的。

鍵盤在手指下麵不停的響動,清脆、有力。處理好網絡裏麵的一切雜事後,她斷開了網絡連接,她害怕重新的陷入網絡當中,怕會依賴它,迷戀它,會重複著之前的日子,她不想再過之前的日子。仍開著音樂,看著電腦,思索著。心裏平靜下來,她想,要改變一下生活方式了,應該是要要做些事情了,讓人覺得一些正常的事情,努力的向上的,有些目標的。至於做些什麼,暫時還沒想好,隻要是讓自己不這麼的迷糊,做些適當的調整,有些追求,有些目的。

喝下一口冰水,點上一支煙,空的房子,音樂肆無忌憚。看著煙,看著房間裏的一切。回想著這一個月來的旅行,每一個細節,每一天的快樂,是那樣的興奮、快樂與充實。這是否隻會是如閃電般的美麗一閃而過。或許這樣的美麗都隻是過去的?或不真實的?相信了,便存在了。過去的很多讓她失去了,而現在的讓她迷惑了,對於未來的她感到茫然。

那些旅行中美麗的快樂有如讓她回到童年,回到了童年的夢想,回想起躺在草地上的爛漫的想象,看著夕陽,看著遠處的煙窗,想象著長大之後的精彩與不凡,是會那樣的興奮與期待。而如今卻總是在漫無目的的思考著不知所謂的問題。這一幕幕總會在旅行快結束時讓她越發的想起,過去的、現在的、將來的。越深入就越沉默與發怵,有如痛苦的抉擇。

看了看時間,快十二點了,以前的這個時候正是開始進入狀態的時候,她不知道經過一個月後她會不會早早的睡去,能否把以前的生活方式變成一種永遠的過去式。而此刻她還在點著煙,手上拿著書,躺在床上,腦袋卻在飛速的旋轉。仍然是難以入睡,從床上爬起來,告訴自己隻是去洗手間,希望不是在重複失眠。但還是不由自主的站在了窗戶旁,看著窗外,街道、行人、霓虹燈,以及秦海的房間,仍然還亮著燈,已經幾個月沒知道他的信息了,不知道他過得還好不好,不知道那燈光背後,是否還是他住在那裏,不知……唉,不該再想了,白天剛剛清靜的思緒,突的又亂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