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不斷重複這首敘事長歌,他們幾乎沒有歌唱技巧,當然,也用不上這個,被森林和滋養的蘇倫,不論薩貝爾還是沙彌揚都擁有一副好嗓子,伴隨著豎笛和鼓聲,人們一個接一個地站起來,他們手牽手,不論老人還是壯年,不論男人還是女人,蘇倫的居民們伴隨著歌聲在幾乎燈火通明的卡爾德拉湖邊且歌且舞,不唱到嗓子幹啞,不跳到身體沉重,便決不罷休。
夏仲幾乎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回到了床上。他最後的記憶是幾個沙彌揚少女將他圍在中間,唱起了陌生的歌謠。法師隻記得歌詞似乎是祝福和祈禱,同時盼望著永不相忘。他沒有攝入任何酒精或者麻醉藥品,但卻在少女的歌聲和舞蹈中暈頭轉向。他抬起手臂,女孩們卻在揚腿,他提起腿,女孩們卻放下手,最後可憐的幼星隻好什麼也沒做了,他隻需要被安靜擺弄就好——就像伊斯戴爾一樣。
很少有人不快活,哪怕真的有這種人,也會被拉入狂歡的隊伍當中被強迫揮舞手臂,搖擺腰肢,但不需要多久,他們就會滿頭大汗自動自覺地加入到舞蹈的行列之中。拚命跺腳,拚命揮手,大聲歌唱,嘶聲吼叫。
當東方之星出現時,狂歡終於進入了尾聲。人們打著哈欠三三兩兩地返回木屋,他們饑腸轆轆卻毫不在乎,踏進房間的第一時間就撲向溫暖的床鋪。這樣的情景從沙彌揚人的村莊到薩貝爾人的星塔,幾乎在每一個角落裏上演。
但是,並不是所有人都希望立刻回到臥室裏趕赴崔亞斯的宴會。
伊托格爾快步離開了暫居的木屋——他的兄弟拒絕了他借住的請求,不過長老維爾瓦為他準備了一棟更好的——在兩年前建造,所有的家具都是新的和好的,伊托格爾甚至不需要自己做飯,維爾瓦吩咐一位主婦為他服務——長老們總是有那麼點特權,不太多,但也並不少。
他裹上了灰綠的鬥篷,這讓他行走在森林中就像水滴融入了大海,巡林隊首領的兄弟就像他所說的那樣,比起伊維薩,伊托格爾顯然更加出色。他落地無聲,耳目敏銳,最細微的動靜也無法逃脫他的注意。
不到十個卡爾的時間,男人已經將阿德羅森甩在了身後,他繼續行走了大約一個卡比,然後離開了大陸,進入了森林中。伊托格爾循著一條小徑走向高地,他格外注意了附近的動靜——但無論如何仔細,這裏也隻有風聲,卡爾德拉湖水卷起的波浪,林鹿隱約的鹿鳴。
很好,男人滿意地對自己說,一切正常。
然後他將手合攏在嘴邊,發出了類似林鹿鳴叫卻更加低沉並且富有節奏感的聲音。但信號響起了第三遍之後,草葉與什麼東西摩擦而發出的悉悉索索的聲音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大——
首先出現在伊托格爾視線中的是一個小個子——他用一塊黑布嚴嚴實實地蒙住了眼睛以下的不為,動作快極了,幾乎是瞬間小個子便貓腰衝出了灌木,他用力地踩上一個水杉的樹幹,借由反彈的巨大力量將自己彈向站立著的男人,長過手背的衣袖裏閃過一道微光。
伊托格爾露出嘲諷的微笑,他僅僅隻是抬起腳,毫不猶豫地向小個子的反方向踹去——之前的人影消失了,沙彌揚男人的皮靴底沉重地貼上了空氣中某個物體的表麵,並輕鬆地將之踹到了起碼三安卡尺之外。
小個子咳嗽著現出了身形。他痛苦地從地麵上爬了起來,一邊詛咒著伊托格爾的凶狠一邊小心地將自己的怨恨藏了起來。他揉了揉腰側,發現的確並未傷害到皮膚之下的地方——例如骨頭和內髒——之後立刻笑嘻嘻地站了起來,怪模怪樣地衝沙彌揚男人行了個攤手鞠躬禮;
而第二個和第三個人在伊托格爾踹飛小個子時便出現了。他們的臉上依然蒙著黑布,一個背著弓箭,而另一個的背上不僅有一個手弩,還帶著一麵巨大的盾牌。他們沉默地向伊托格爾旨意,毫不在意小個子愚蠢的行為,隻是安靜地在一邊做下來,解下背上的武器開始檢查和整理;
而第四和第五第六個人來得更慢一些,不過,可以理解——其中一個身高超過兩安卡尺,身材壯碩,肌肉發達乣結,看上去就像一具移動的堡壘,他的武器被隨便掛在腰上,一對沉重的鐵鏈枷,金屬發黑發沉,一個正派人是絕對不會想知道是什麼造成了這樣的效果,另外,他斜背在胸前的皮夾裏別著六把小斧;另兩個人則簡單得多,除了背在身後的一把無鞘大劍之外,他們身無長物——同樣,三個人也都蒙著臉。
最後一個人終於氣喘籲籲地趕到了——隻要眼睛尚算管用,誰都會知道此人為什麼公會服務——他披著灰色的長袍,抱著一本巨大的法術書,卷軸匣掛在腰帶上,法術材料口袋則藏在寬大的袍袖中。他麵容枯槁,神情冷漠——是的,這個人並未用像其他人那樣將自己的臉藏起來,並且,他也是唯一一個選擇和伊托格爾對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