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蒼茫77(1 / 1)

一片蒼茫 第七十七章 田人與鳥

田人生於20世紀的50年代,至60年代讀書的時候恰遇“文化大革命”,書也沒什麼好讀的,每日早早地回到家,便跑到與家僅隔一條馬路的公園裏去玩,那時公園已沒有人管,草長得看不清路在哪,田人就在公園裏打發時間。

一天吃晚飯時,祖母在飯桌上說,我這輩子吃來吃去,最好吃的還數麻雀燉蛋。田人立刻放下筷子說,奶奶,我要吃。祖母說,小祖宗,哪裏有麻雀買呀。

第二天放學,田人跑進公園,見了麻雀就跑去抓,可跑得鞋都找不到了,連根雀毛也沒碰到,田人哭著跑回家,祖母說,別哭,奶奶給你做隻彈弓,祖母找來鐵絲給田人彎了隻彈弓架子,然後又帶著田人上街去買橡皮筋,當時的茄子是2分錢1斤,橡皮筋是1分錢2根,祖母用1毛錢買了20根橡皮筋,最後還缺一塊裝子彈的皮,祖母將她身上的那隻牛皮的錢包剪了,彈弓終於做成了。

從此,每天放了學,田人背著書包過家門而不入,直朝公園跑,天黑回家時,祖母總會問,打到鳥了嗎?田人就搖頭,臉色很難看。

田人當時才9歲,按理說他大腦皮質的興奮中心是極易轉移的。可唯獨在打鳥這件事上,竟表現得如此專一而有耐心。鳥沒打到,彈弓上的橡皮筋在一根一根被拉斷,田人就用自己的零花錢去買,當時田人每星期的零花錢是5分錢,剛好用來補充橡皮筋。

田人至今還記得,打到第一隻鳥是在他12歲上四年級的時候。那時他打鳥已經進入第三個年頭,這天他還是跟往常一樣跑進公園,他聽見一隻麻雀在樹上“嘰呀”、“嘰呀”地叫,他抬頭尋找,發現那隻麻雀就在他頭頂上方,離得如此近,他一下緊張得不得了。他右手握彈弓,左手拉開橡皮筋,第一顆子彈沒射中,第二顆還是沒射中,他緊張得心都要跳出來。也不知打到第幾顆子彈,他聽見“噗”的一聲響,麻雀一頭栽到地上,那是一隻剛出窩學飛的小麻雀。

吃晚飯時,田人終於品嚐到了他朝思暮想的美味麻雀燉蛋,當他滿懷喜悅將小麻雀放進嘴裏時,心裏不覺有點失望,因為他想象中的美味好像不是這樣的。

可這一切並不影響田人繼續打鳥,打鳥已經成了田人每天的必修課。而且從這天開始田人的打鳥水平也上了一個層次,以後幾乎每天都能打到鳥,打到的鳥不僅有麻雀,還有伯勞、藍背、白頭翁……田人鳥打得越多,自己反而吃得越少,田人越來越覺得,打鳥是快樂的,吃鳥是麻煩的。

田人打鳥從小學打到中學,然後帶著彈弓去了農村插隊,田人在田裏幹活時,隨身帶著彈弓,見了鳥便打,打到了就送給周圍的農民吃,農民們說,田人是個好知青。恢複高考,田人考上了大學,離開農村時,田人對房東說,感謝你這些年來對我的照顧,我要送樣東西給你。

田人將那隻跟隨了他十多年的彈弓送給了房東。

進了大學,校園裏樹木蔥蘢,自然有不少的鳥,田人無論走到哪兒,隻要看到鳥,他便不由自主地做出彈弓射鳥狀,鳥見了便驚恐地飛走了。

大學畢業,田人進了政府機關,從科員、副科到正科、副處,一路進步,現在正處長升遷,田人與另兩個副處間的關係便一下複雜起來了,田人覺得心裏很煩,這天田人在單位裏,分明走得好好的,不知怎麼會一腳踩空,從樓梯上滾下來,把胳膊摔斷了。去醫院上了石膏,田人隻好在家裏休息,田人覺得無聊得很,便一個人出門閑逛,走著走著不知怎麼就走到了小時候玩的那個公園。

公園已跟過去大不一樣,非常漂亮,田人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他聽到樹上有鳥的叫聲,那聲音非常好聽,田人抬頭,發現是一隻從未見過的鳥在叫,田人又下意識地想做彈弓射鳥狀,可打著石膏的手卻是無法抬起,無奈的田人吹起了口哨,那鳥聽到田人的口哨,突然改變了叫聲,學起了田人的口哨,田人吹一聲,鳥就叫一聲,田人又唱歌,鳥也唱歌,田人樂了。田人是第一次感覺這人跟鳥之間是這麼容易親近。

在這之前,田人一直以為鳥就是供人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