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蒼茫 第七十八章 春山與水菱
衛春山16歲在蘇北參加了隊伍，19歲那年隨著大部隊過了長江，過了江就留在了江南的一個小縣城裏，然後被派到下麵一個區裏做了團委書記，一幹就是幾年。幾年後，區長對春山說，小衛，你也該成個家了。春山不語，區長說，給你介紹個對象，農會主席的閨女怎麼樣？春山臉紅。
在區長宿舍裏春山見到了農會主席的閨女，臉蛋秀秀氣氣的，說起話來軟軟甜甜的，春山一下就喜歡得不得了。當年的十月一日，春山就和這位叫水菱的姑娘成了親。新婚的第三天，組織上通知春山去縣上學習，春山覺得有點對不住水菱，就想說些安慰話，可水菱卻先說了，水菱說，你去吧，伲回鄉下娘家去，你啥時回來，伲啥時出來。
春山在縣裏一學就是三四個月，等學習班一結束，春山撒腿就往回跑，跑到區上扔下挎包就要下鄉接水菱，剛跨出大門遇上了區委書記，書記說，你正好回來了，快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到地區去報到，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培訓班。還沒等春山有個什麼態度，書記又說，沒問題吧？
春山說，沒問題。
等到春山從地區回來，見到水菱時，春山大吃了一驚，水菱，你的肚子這麼大了，水菱滿臉羞色告訴春山，伲快要生了。春山很快就做了父親，瞧著白白胖胖的兒子，水菱對春山說，孩子他爸，你給孩子取個名。春山說，現在正在宣傳第一部憲法哪，就叫“憲法”吧。春山又說，我在外邊忙，孩子就靠你帶了。水菱點頭，你忙去吧，孩子伲會帶好的。
憲法長到3歲時，組織上為了照顧春山，將水菱安排到了區委食堂做炊事員，不久水菱生下了第二個兒子，春山說，如今正是大躍進，就叫“躍進”吧。
躍進以後便是三年自然災害，然後是“四清”、“文革”，真是運動多災難多，對於春山這樣的基層幹部來說，就是幹的事多，沒日沒夜地忙，至於忙些什麼，春山有時自己也弄不清楚，好在憲法、躍進全由水菱帶，家裏也沒啥要他操心的，一心想著工作就是了。
時間到了1990年，組織上對春山說，老衛，你到年齡了，退下來吧。春山就從縣人大副主任的位子上退了下來，同時辦了離休手續。離休了自然就不用上班了，春山就坐在家裏，坐著坐著就覺得有點無聊有點傷感，於是春山對水菱說，老太婆，我跟你做家務好嗎？水菱問，真的嗎，老頭子？
第二天一大早，春山真的跟了水菱到自由市場去買菜，水菱為了買一斤韭菜跟人討價還價了好一陣，春山站在一邊就覺得不自在。菜買回來了，水菱對春山說，你把韭菜選一選。春山問，怎麼選？水菱說，韭菜根上老，你每根都掐掉一點。春山就開始掐，剛掐了幾根，春山就對水菱說，韭菜根一點也不老，一根根地掐多煩。水菱說，伲掐了幾十年都沒煩。春山就皺著眉老不情願地掐，越掐越覺得沒意思，水菱見春山一副受苦受難的表情，就趕緊說，老頭子，你也別遭罪了，快出去散散心去。
春山就一個人跑出去散步，他不緊不慢地走，走到縣城東門外的小公園時，見到一群人正在那裏學跳舞，他就站定了看，他發現跳舞的人年齡都跟他差不多，可他們的表情和動作都像娃娃似的，春山覺得挺有趣，這時跳舞的人群裏有人喊他，竟是退休的縣婦聯主任高老太，高老太直招手，春山忙搖頭，高老太就跑過來一把拉住春山的手說，我也不會跳，正好我們一塊學。春山就半推半就地跟著高老太左一步右一步地走，剛走了一會兒，汗就下來了，血液也流得快了。
從此，春山每天都往小公園跑，這天，他正要出門，被水菱叫住了，老頭子，你來幫伲洗菜淘米。
春山說，老太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會做家務嘛。
不會做就跟伲學。
唉，老太婆，不是你自己叫我到外麵去散散心的嘛。
今天伲不叫你散心，伲就叫你做家務。
我不做。
好，你不做，伲也不做，你不要這個家，伲也不要了。
老太婆，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這幾十年來，家務不全是你一個人做的？
這幾十年來家務是伲一個人做的，那是為啥？那是因為你在忙工作忙事業，可你現在在忙啥？
忙啥？
你自己最明白。
老太婆，我今才發現你是這麼不講道理！
老頭子，伲也是剛剛曉得你是個這樣的丈夫！
……到了快過年的時候，有個傳說傳到了憲法和躍進的耳朵裏，說他們的爹媽，都準備好了要離婚。憲法、躍進頓時都跳了起來：盡胡扯，吃飽了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