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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蒼茫 第七十九章 剃頭演義

苦根是13歲那年跟了舅舅學剃頭。

那時農村的剃頭匠可不是如今我們城裏見的理發師,穿了雪白的工作服,坐在漂亮的大玻璃屋子裏等顧客,剃頭匠得馬不停蹄地走村串戶找主顧,一天少說也要走個幾十裏地,苦根跟著舅舅走,走得腿肚子要抽筋,可苦根不敢說個“苦”字,苦根苦還隻是空著身走路,可舅舅的肩上還有一副剃頭挑子,那挑子一頭擔的是剃頭家夥和磨刀石,磨刀石還不止一塊,分粗、中、細,外加一條板凳,另一頭擔著一隻燒熱水的爐子,那爐子陶土做的,足有馬桶大,上麵套一隻銅盆,銅盆既是燒水用的鍋子,又是給顧客洗頭的臉盆。苦根跟在舅舅身後,聽著舅舅肩膀上那支扁擔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一路顫抖著,苦根的心也就跟著一塊抖。

學了快4年,舅舅剃頭的一招一式苦根也學得八九不離十了,這天兩人走到了個小村口,有人在地裏喊剃頭,舅舅就將挑子往地上一放,對苦根說:“我抽口煙,你去試試。”苦根就將爐子生了,一邊燒熱水,一邊磨剃刀,剃刀磨快了,水也燒熱了,於是請主顧板凳上坐了,使熱水將主顧的發須在銅盆裏都焐熱焐軟了,然後收起眼神,歪起脖子,朝那主顧的腦袋定定地看上一遍,隨之深深地吸上一口氣,便提起刀來,“刷刷刷”一路剃下去,苦根的舅舅嘴裏一邊吐著煙霧,一邊不住地叫好。

又過了3年,有一天舅舅將苦根叫到跟前,鄭重其事地說:苦根,你舅舅這副剃頭挑子也擔了30年了,如今也擔不動嘍,我把它傳給你了,擔好了,舅舅跟你都有口飯吃。”

苦根也就鄭重其事地將剃頭挑子接了過來,第一次一個人擔了剃頭挑子出門去,因為是第一天真正做了剃頭匠,心情自然非常愉快,腳步也跨得特別大,可還沒走出2裏地,苦根肩上已不是什麼剃頭挑子,而是座山,苦根被壓得幾乎要趴到地上,這天苦根沒有剃到一個頭。回到家,舅舅問:“你走了多遠?”苦根說:“2裏地。”舅舅說:“好,明天你再走遠點。”

後來,苦根終於成了這方圓幾十裏響當當的剃頭匠,再後來,苦根的兒子金海也做了剃頭匠,不過,金海做剃頭匠已不像他爹那樣擔了剃頭挑子滿世界跑,他是在小鎮上一家集體開的理發店裏給人理發,而且,他也不像他爹那樣隻給人剃“板寸”或是光頭,他還會來個“三七開”的西裝頭。

現在,金海的女兒娟娟也長大了,娟娟對金海說:“爹,我跟您學理發好嗎?”金海聽了就生氣:“女孩子家學什麼理發,再說,現在理發店的生意越來越清淡,你爹都快要下崗了。”

娟娟就去了城裏找工作。過了幾個月,苦根說想孫女了,就拉了金海到城裏去看娟娟,父子倆來到娟娟工作的地方,金海見門前燈箱上幾個白底紅字就愣了,苦根瞧兒子發愣就問:“這上麵寫的是啥?”

“娟娟發廊。”

“娟娟?不是我孫女嗎?發廊是啥意思?”

“發廊,聽說就是理發店。”

“什麼,娟娟也做剃頭匠了。”

“爹,我這就進去教訓這死丫頭。”

苦根一把拉住了金海:“你別嚇著孩子,我們先在外麵瞅瞅,看娟娟是怎麼給人剃頭的。”

苦根和金海就臉貼著茶色玻璃,從花花綠綠的字縫裏看進去,這時一個小年輕正從理發椅上站起來,掏出10元錢給娟娟,苦根就問金海,“你店裏剃個頭收多少錢?”金海說:“2元。”

另一個小年輕又坐到理發椅上了,娟娟拿起一個紅色的瓶向他頭上倒了點水,又拿起一個藍色的瓶向他頭上倒了點水,然後用手指在他頭發裏抓來撓去,竟撓出了許多五顏六色的泡泡,撓完了頭發,娟娟又伸出兩根手指來,對著小年輕的太陽穴、耳朵根,還有後腦勺不停地按,那小年輕閉著眼,一副很自在舒坦的樣子,這都弄完了,娟娟就帶他到洗頭池前將泡沫衝了,再用電吹風將頭發吹了吹,還吹出了一個什麼形狀,蘑菇不像蘑菇的,最後,娟娟雙手合十,像是念經,又在小年輕的背上“劈裏啪啦”亂劈了一通,這便完事了。

看到這裏苦根對金海說:頭也不剃,臉也不刮,這算啥理發店?”

金海二話不說,鐵青了臉就衝了進去,吼:娟娟,你跟我回去!”

娟娟嚇了一大跳,見是爹,說:“我做得好好的,幹嗎要回去?”

金海大怒,“好個屁!理發店不理發,盡蒙人,你把我和你爺爺的臉都丟盡了!”

娟娟急了,說:“爹,您不明白。”

金海狠狠地揚起了手,“你不明白還是我不明白?滾回去!”

娟娟哭了。

這時苦根說話了,“娟,乖,跟爺爺回去,你真要想剃頭,爺爺教你。”

娟娟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