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蒼茫 第八十二章 我做了被告
叔叔阿姨爺爺奶奶們,你們聽說過嗎?才7個月的孩子就站在了一點也不好玩的法庭上,做了被告,還有更可憐的,他在法庭上已經站了老半天了,你們還沒見著他長個啥模樣。
當原告人,一個長得像戲裏演的媒婆(媒婆的形象總是讓人覺得又凶又醜的),用惡狠狠的眼神看著他時,你們肯定不知道他是想哭,還是想撒尿,而當他的母親用雙手緊緊護住她隆起的肚子時,你們當然更加不知道他在裏麵想些什麼。唉,這個苦命人就是我。
人們常說龍生龍,鳳生鳳,所以我從我媽跟我爸結合的一瞬間,似乎已經明白了我媽的遺傳密碼加上我爸的遺傳密碼將會帶給我什麼。
我首先覺得自己會遺傳母親的健康、美麗和多情,我的母親生長在湘西的綠水青山裏,那裏的山水給了母親姣好的麵容、勻稱的身材,還有豪爽多情的性格,當我的母親一個人從湘西走出來,走進這個繁華的大都市時,她被眼前的高樓大廈車水馬龍弄得有點暈乎乎的,好在她很快找到了自己,她在一家發廊裏做了洗頭工。洗頭工是個又累又不掙錢的活,可她樂意做,許多客人來發廊並非純粹想洗頭,他們還想找點別的事,可她除了洗頭別的都堅決不幹,老板和小姐妹都笑她傻,給客人按摩一次,等於洗10個頭,給客人提供一次全方位的服務,等於洗20個頭,再說憑她的自然條件,憑民間盛傳的“湘女多情”,這價就更不用說了,可她死活不幹,直到有一天遇到我的父親。
我已記不清母親是在為父親洗多少次頭以後,主動提出要為父親按摩,在我母親提出按摩時,不僅我的父親,包括整個發廊裏的人都有些吃驚,更讓我父親吃驚的是,事後她沒有收他一分錢。
當然,我覺得我還會遺傳我父親的文才和大丈夫的性格。別看我父親現在是個在建築工地做保安的下崗工人,但他可以跟你講黑洞和納米,講《巴黎聖母院》和《圍城》,而且他還是個真正的大丈夫,當年剛恢複高考時,父親準備考大學,他的新婚妻子,也就是今天站在法庭上的惡“媒婆”哭著鬧著不讓他去考,說考上了一定是陳世美,他就這麼白白放棄了,僅僅想證明自己不會去做陳世美。若幹年後他下崗了,那惡“媒婆”非但沒有一點內疚,還天天跟他鬧,甚至不許他吃飯不許他上床,他也不跟她計較,頂多抱了被子睡工地,大丈夫能屈當然還能伸,這一“伸”,便注定了是一個悲劇,或者說是一個悲劇的結束,另一個悲劇的開始。
父親在我5個月的時候被查出來是肝癌晚期,當他知道來日不多時,他就做了一件事,他立了一份遺囑,說他在死了以後,將他的財產全部留給我的母親。正是這份遺囑惹的禍,害得我的母親還有我今天站在了被告席上。
法庭進入辯論階段了,我聽見那個惡“媒婆”還有幫她的律師在數落我的母親,說她是道德敗壞的第三者,說如果將遺產判給我母親,那就是公開號召大家都去道德敗壞都去勾引別人家的男人。
我瞧見坐在審判台上的法官不時地在點頭,我猜想這官司我們是輸定了,於是我悄悄對母親說,遺產我們不要了,我們回去吧,回湘西老家去,那兒有山有水的,多好玩呀。
母親說,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我這一切還不都是為了你。
為了我?那麼當初呢,當初你跟我父親在一起又是為了誰呢?
當然,我不敢真用這話去問母親,我怕她答不上來,我更怕她傷心,還有,我怕無意間做了惡“媒婆”的幫凶。
我困了,審判長大人,是不是該休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