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蒼茫 第八十四章 聚會
“喂，你好，我是金晶。”電話裏傳來悅耳的女中音，而且從語氣中可以感覺到她對我似乎很熟悉，可我怎麼想也想不起來金晶是誰。
“你這個大班長怎麼把老部下也忘了？”大班長？我努力地回憶，對了，那是二十二年前，我在念中學的時候曾經做過一回班長。那麼，這位金晶一定是我麾下的體育委員，修長的身材，愛穿一身運動衫褲，跑起來像一頭小鹿。
“你好，體育委員同誌。”聽筒裏傳來咯咯的笑聲，“班長同誌，我有一事要稟報，我現在縣婦聯工作，前幾天開會遇見我們班的學習委員同誌，他在朱林鎮當鎮長，我們倆一見了麵就說起中學的事，就想搞個同學聚會，你的意見如何？”“那太好了！”“好，那我就去通知啦。”
電話斷了，真是頭小鹿，來得快，去得也快。
當我按通知走進朱林鎮的政府會議室時，屋子裏已經擠滿了人，不知是誰叫了一聲：班長好。”接著滿屋子的人也跟著一起叫：班長好。”
我被叫得渾身一熱，大喊：“同誌們好！”滿屋子的人哄堂大笑，這時體育委員小鹿跑過來了，她手指指人群說：“你看誰來了。”
我順著她手指的地方看去，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在對我微笑，是我們的班主任老師。我撲上去緊緊抓住了老師的手，感覺老師真的是老了，可又我不忍心說出來。
我說：“老師，您還是那麼精神，那麼有風度。”老師伸手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你怎麼長出這麼多胡子了？”老師的話又引得同學們一片笑聲。
笑過以後，學習委員附到我耳邊說：“按議程，先請每個人談談離開學校後的經曆，時間規定是五分鍾，然後是班主任老師說點希望，完了就在政府食堂用餐，我備好了四桌酒菜。”
第一個議程開始了，同學們個個搶著要先說，男同學們情緒激昂，聲嘶力竭，女同學們柔腸百轉，聲音嗚咽，二十二年該經曆了多少坎坎坷坷，風風雨雨……輪到老師說話了，老師拿下眼鏡用手絹擦了又擦，說：“我為自己在二十二年後能夠跟同學們再坐在一起而感到激動。”老師的話又博得同學們的熱烈掌聲。
開始用餐了，不知是誰提議說：“今天無論是男女老少，一律喝白酒。”這提議很快便獲得通過，小鹿將酒杯端到我的跟前時，我連忙搖手：“不行，我一喝白酒胃就疼。”
小鹿朝我狠狠地瞪了一眼：“二十二年，就疼一回都不行嗎？”
我還有什麼話好說，我隻得故作英勇狀，高舉酒杯大聲說：“同學們，為我們二十二年後的重逢而幹杯！”我將酒一飲而盡，大夥也都將酒幹了。這時，不知是誰唱起了《白蛇傳》裏的那首極傷感的歌曲：千年等一回，我無悔啊……”獨唱很快又變成了合唱，唱一遍，大家都幹一杯，氣氛達到了高潮，奇怪的是我的胃灌了那麼多白酒竟一點不疼。
有些不勝酒力的同學開始說醉話、嘔吐，可隻要誰端了酒杯說“為了二十二年”，照樣還是一口悶。
唱完了《千年等一回》，隔壁桌又唱起了男女聲二重唱《遲來的愛》，這時小鹿突然站起來問大家：“同學們，我們離開中學後五年內，有誰談戀愛結婚的？”
“沒有。”同學們異口同聲。
小鹿端起酒杯走到班主任老師桌前說，“老師，我要罰您一杯酒。”
“為什麼？”
“老師，我們在座的這些同學之間沒有一對結成夫妻的，假如我們中學畢業五年的時候您能召我們返一次校，也許今天有許多人都要唱《夫妻雙雙把家還》了。”
老師什麼也沒說，一口把酒幹了，小鹿領大夥兒唱起了《夫妻雙雙把家還》。
聚會結束了，可同學們的情緒還是非常高漲，大家不約而同地問，下次聚會什麼時候？一位小個子男同學說：“下個月的今天，請大家到我那裏去聚會。”“噢——”於是一片歡呼聲，那小個子男同學姓王，在一家挺不錯的鄉辦廠當廠長。
到了下個月，我們又聚會了，這次就簡單多了，因為我們每個人用不著再痛說革命曆史，也用不著耿耿於懷地大唱《千年等一回》，喝酒就是喝酒。為了讓大家多喝酒，我們不能再說為了二十二年，我們就用擊鼓傳手絹的方法，鼓聲停，手絹在誰的手裏誰喝。不知怎麼，我的胃又疼了，當聚會快要結束時，不少同學又問：“下次聚會什麼時候？”
我馬上說，“下次聚會就到我那兒去。”
分手的時候，小鹿問我：“下次聚會你準備大約定在什麼時候？”
我想了想說：“再等一個二十二年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