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概就是我的白日夢,在現實的裏,我做著不能實現的白日夢。
前後持續了三個禮拜的煩人期末考終於結束,最後一門考試是在上午,交了那張卷子後,堯睿興奮地將裝了泳衣的書包甩到肩上。
唯一讓她喜歡夏季的原因,大概就是遊泳了,而且絕對不是在那種室內泳池,那有什麼意思!
她用百米衝刺的速度飛出教室,光冶等在外麵,她知道。
衝到台階邊的時候,她奮力一跳,像運動員衝過終點般越過那條光明與陰暗的分割線,平穩著陸。
視野中並沒有阿普利亞和光冶,倒是聽見一個清脆中帶著淡然的聲音——“堯睿!”
她回頭,張夕站在陰涼的屋簷下,對著她微笑。
“張夕!”堯睿喜不自禁,“你回來了嗎?我正打算去看你呢!”
“嗯,陸離也考完了,他說發揮得很好,我想一定可以被他中意的大學錄取,就搬回來了。”張夕看上去瘦了一些,但是看起來還很精神。
堯睿定了定神,想起了那個男孩子。“哦,那樣啊……”她點點頭,“也好,那,他報考的是什麼學校?”
張夕說:“外交學院。他很自信,整張誌願表上隻填了這麼一所學校。”
外交學院,堯睿一揚眉,“好巧,光冶的學校耶。”
提到光冶,她才想起沒有向張夕介紹過,可是張夕笑著說:“嗯,知道的時候我也很意外,真是太巧了——偶爾上線和盈聊了一次,沒想到最了解你動態的居然是離你最遠的她,好過分哦。”
“少來了。”堯睿揚揚手裏的書包,忽然注意到張夕背著的大包。
張夕知道她在猜測,坦然地笑了笑,“我想先在你那裏住一兩天,卡裏還有些錢,但不夠租房了。我……不太想回家。”
堯睿微微一怔,馬上點點頭,“住我家當然沒有問題,不過,你的打算呢?”
“看看能不能找份工作。”
張夕的樣子不像是走一步算一步的倉促,堯睿點點頭,拿出鑰匙,“我和人約好了去遊泳,你先回家等我,冰箱裏的東西也可以隨便吃。”
張夕接過去,放進口袋,然後輕輕地擁抱了她一下,“玩得開心。”轉身便走了。
炎熱的七月裏,她的背影透著淡淡的冷漠,讓堯睿覺得若有所失。
沁涼的湖水舒解了紛亂的思緒,堯睿舒服地把頭抬起,吐出嘴裏的水,甩甩頭發。一看光冶,在她前方十米開外。
“你還挺能遊的。”堯睿雙手圈在嘴邊喊,“連男生都很少能快過我。”
“你有這麼厲害?”堯睿自信十足的神色讓光冶明白過來他女朋友是個怎樣厲害的角色,“不簡單啊。”
“隻是遊泳而已,我怕長跑,籃球也打不好。”她爬上岸,抽出毛巾,“不過今天我不在狀態,家裏有客人。”
堯睿胡亂擦兩下,把毛巾拋給尾隨後麵的光冶,說:“開學你就四年級了吧?”
“怎麼忽然提到這個?”
“沒什麼。”堯睿想了想,“你們學校要是有一個叫陸離的新生……替我注意一下吧。”
“注意?”光冶思索了一下,“什麼程度的注意?他是誰啊?”
堯睿一邊穿衣服一邊想,張夕說他隻填了外交學院的誌願而已,但願那小子考不上,在鄉下再待一年。不過這樣一來張夕勢必也會再度下放自己——不是什麼萬全之策。
“說啊,陸離是誰?”光冶逼近著問。
堯睿遲疑一下,瞪回去,“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過別想歪。那是張夕的……朋友。”她還是不知道該如何定位陸離和張夕的關係,隻好這麼帶過去。
“張夕?”光冶眉一皺,他對堯睿的朋友還是一無所知,因為她沒提起過。
“和上次你看到的原佳一樣,是我最好的朋友。”
光冶接過堯睿拋來的衣服,疑惑道:“你到底有幾個最好的朋友?”
“四個!除了原佳和張夕,胡盈在基輔念書,桑梓……”堯睿頓了下,淡淡地說,“失蹤了,我不知道她去哪裏。”
光冶若有所思地套上背心。
他是不是覺得無法理解?堯睿想,他稱得上朋友的同齡人,幾乎一個都沒有。
阿普利亞風馳電掣般經過田園間的小路,堯睿回過頭,鏡子一樣的湖麵已經沒有一絲漣漪地慢慢消失在視線裏。
“這裏拐過去就是桑梓的家,”她把臉貼在光冶微涼的背上,說,“高中三年的暑假,我們經常到這個湖來玩。”
第一年的時候桑梓還不會遊泳,好強的個性又使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救生圈,於是險些把小命奉獻給這個湖。就在那一年裏她讓堯睿教會她遊泳,過程是殘酷的。
桑梓喝了不少湖水,卻從未放棄,連類似的念頭也沒有。初秋的時候她終於熟悉了換氣,雖然水已有些刺骨,她還是一個猛子紮了進去,盡情地遊了數個來回。
正是這許多的細節令堯睿覺得,桑梓是個表麵沉靜但潛意識絕對瘋狂不要命的人,所以當她聽到桑梓決然地說出自殺這樣的話時,心中已經像經曆了一個儀式般確信。
她在桑梓心目中,到底是怎樣一個存在呢?堯睿這樣問自己。可惜她不是桑梓,所以永遠也想不出答案。
在阿普利亞的速度下,那片廣闊的田園也逐漸消失了。
張夕從冰箱裏為自己取了一罐可樂,走進堯睿的房間。
她想扳開拉環,忽然停住了。
書桌上擺著她們五個人的合影,張夕把它拿起來看。原木相框已經褪色了,照片完好無損。她放下合影,目光落到可樂上,用力地搖了搖易拉罐。
算是她們共同的習慣之一吧,堯睿發明的。堯睿說這樣有喝香檳的氣勢,而堯睿本身也是這樣的人。平靜的外表,洶湧的內心,隻要有人扣動拉環一樣的神經,就會一觸即發。
他是叫光冶吧?幸運的男孩。不是每個人都能遇到堯睿那樣的女孩,不是每個人都能被愛拯救。
張夕拿著冰涼的可樂默默地想著。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很想成為堯睿,可是我隻能做自己。即使我要走的是一條不歸路,我還是隻能做張夕。我們曾經一起瘋狂過,但是我累了,我需要安定下來。不再渴望迎著風大步狂奔,隻想把手讓他牽著,跟在他身後,隨洶湧的人潮走過人行橫道。
張夕輕輕地拉開拉環,已經沒有氣泡噴出。時間太長,可樂罐裏衝撞的氣流再度平靜下來。
她的目光落到書桌一疊厚厚的紙上,讀了幾行後,她在書桌邊坐下,把可樂放到一旁,細細看起來。
堯睿站在家門口摸不到鑰匙,猛按門鈴半天,張夕才來開門。
“在幹什麼哪,我家門鈴這麼刺耳你都聽不到?”堯睿開玩笑地脫下鞋,往鞋櫃裏放。
“那個,你書桌上的文章,我拿來看了。”張夕半是歉意半是欣喜地說。
“哦,可以啊。”堯睿把書包甩在床上,“覺得怎麼樣?”
“我還沒有看完,”張夕說,“我很想看完,可以嗎?”
“嗯,你看。”堯睿站在門背後換衣服,“我去做飯。先買菜,晚上吃什麼呢?烤鴨?幹切牛肉?還是叉燒?”
張夕沒有回應,堯睿伸頭一看,原來張夕又坐在桌子邊了,頭埋下去,背影一動不動,看起來非常專注。
堯睿聳聳肩,帶上門出去了。她準備的名片已經發完,於是繞道去那家印刷店,打算再印一盒。
店門口貼著一張因業務量擴大而急需招人的告示,其中包括打字員。
堯睿留意了一下,指著告示說:“老板,現在還招嗎?”
“招啊,你要做嗎?”
“我同學。”
“好啊,大家都是熟人了,明天帶來看看?如果可以的話,當天就上班行嗎?我比較急。”
謝了老板以後,堯睿到鹵菜店裏,沒怎麼猶豫就買了半隻烤鴨、牛肉和叉燒各一份。她想,張夕也該補充一下營養,調理調理身體才對。
晚上吃飯的時候,堯睿向張夕提起去印刷店做打字員的事,張夕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說做什麼工作都無所謂。
堯睿的母親也說:“張夕就不要去外麵租房子了,堯睿的爸爸到深圳工作,房子很空,就住在這裏,能省則省的好。”張夕謝過她,很快吃完飯,道了個歉後又鑽進堯睿的房間裏繼續看那小說。
“張夕,洗澡吧,水好了。”
“嗯,等一下。”
張夕雖然答應著,全沒有動的意思。堯睿無奈地說一聲“還是老樣子”,就拿了睡衣走出房間。
她不知道這個故事對張夕有什麼觸發,但是看起來……她似乎頗受震動。也難怪,與自己相關的往事,看起來應該別有一番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