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裏,她隻不過懶得出手,“古怪和玲瓏總會保護我,我也樂得輕鬆,不用費力跟別人打得一身臭汗。”甚至連宜寞也不知道她武功高強。
“都說不用太緊張。”
這會兒才趕到的古怪冷冰冰地瞧著宜寞——這世上有什麼人傷得了兮時,他倒很想見識見識。當初就是因為敗在兮時手下,才倒黴得成了她的護衛,比她功夫好的,這世上怕是沒幾個。乜家隨便冒出來的一女人就想輕易滅了兮時?簡直是白日做夢。
藉卉見計謀已經敗露,唯有拚死一搏,趁宜寞和古怪的注意力都在兮時身上,她抽起地上的利刃飛身撲向兮時……
下一刻,她血跡斑斑地摔倒在地,望著肩膀上的傷口她無法相信地轉身望向握著劍的手——
“二爺?”
是他!他竟為了兮時出手傷她?
“我給過你機會了。”
宜寞望著藉卉的眼略帶惋惜地說著:“在我把紅色魚淚連同那把銅鑰匙一齊交到你手裏的時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
她不懂。
“我沒有你想象中那麼笨,你也沒有你想象中那麼聰明,沒有人可以輕易掌控別人的生命,我不能,你也不能。”
他們之間一定要如此諱莫如深嗎?
不用,至少這一次不用。
“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是你在那答兒送給兮時的點心裏下了毒?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你早就盼著我死?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我其實隻是你達成目的的階梯?一旦你爬上乜家當家夫人的寶座,就要一把火燒了梯子,好讓你永遠地待在那上頭,不會掉下來。”
他知道?他早就知道?
藉卉不可置信地望著他,“你知道還將那個紫檀匣子送給我?你根本是想用它打動我,迫使我改變殺她的決定,是嗎?”所以他才會臨走前將打開匣子的銅鑰匙交給她,他們不愧是相依為命十幾年的主仆二人,同樣的奸詐狡猾,同樣的每做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目的。
他沒有解釋,或許是因為眾人在場他不便解釋,或許是到了這一刻再多的解釋都已失去意義。“你不怕嗎?若有一天城樓失火,你待在樓頂上,連個爬下來的梯子都沒有——你不怕嗎?”他悶聲問道。
“怕就不會走到這一步。”為了能和宜世在一起,她寧可放棄最後的退路。
宜寞歎道:“少時,我不能像兄弟們一般跟著夫子讀書,都是你陪著我在書房裏念書習字的,那時候我曾讀過《韓非子》中的兩句話,你還記得嗎?‘禍難生於邪心,邪心誘於可欲’——禍難的產生是由於心生邪念,而所以產生邪念是受了欲望的誘惑——我們都是受了欲望的蠱惑,而你中蠱太深了。”
握緊手中的劍,他一言不發地向她靠近,心底裏的感受未曾湧進眼底,連兮時也不知道這一刻的他對藉卉是否還有留戀。
“你想殺了我?”藉卉仍不相信他會對她動手。
“我說過,我給了你最後一次機會。”
“你要為她殺我?”她的身體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兩步……再退兩步……
他微眯著眼瞅著她,一字一句地告訴地上的這個跟了他十五年的女人,“沒有人可以傷害她,我的整條命都是她的,我怎麼能讓別人傷她半分?”
兮時不知道聽到他這話是該喜還是該悲,她其實很想找他問清楚:是因為你的命是我的,所以你不能讓別人傷我半分;還是說,你對我的感情已經到了要把整條命都給我的地步,所以不允許藉卉傷害我絲毫?
可是現在……好像不是問這話的時候。
“你不能殺我,”關鍵時刻藉卉不忘提醒他,“你忘了,我們之間的計劃嗎?我為你嫁給宜世,在將從他身邊所獲取的乜家的事告知你。”
“你覺得到了這一刻,我還會再相信你嗎?還會相信,你會為了我而背叛宜世嗎?”
他的決絕在藉卉意料之外,到了這時候,她仍不相信他會親手要了她的命,畢竟他們同樣介意一個人,“你這一劍下去,有沒有想過宜世知道了,會怎麼對你?”
“你以為我會在乎他的感受嗎?”
兮時發現,一旦宜寞絕了情,斷了義,比古怪殺起人來還可怕。她想上前勸阻,到底還是沒有。是天意也好,是人為也罷,宜寞和藉卉之間的糾葛隻有他們自己算得清。
手握住劍,他閉上雙眼,想以這一劍割斷他們主仆之間所有的情意……
“宜寞,你瘋了?”
宜世突然從外麵衝了進來,一把拉過宜寞,出乎他的意料,宜寞手臂輕擺便將他推到了一旁,他這才發覺到,“你……你會武功?”
到了這會兒,他似乎沒有再隱瞞的必要了。
宜寞衝著大哥,輕點了點頭。
“如天告訴爹我活不過二十五歲,卻沒有告訴爹我的死因。當年爹怕我死於匪徒之手,又不敢讓我學武,他怕我學了武,與人爭鬥,反倒死在拳腳之下。所以特意請了師傅教藉卉武功,為的就是讓她保護我。每次藉卉學武的時候,我就在一旁看著,好在我悟性還不錯,師父教她的功夫我倒先學會了。”
宜世這就不懂了,“若你會武功,那次那答兒被仇天命綁上山,你去交贖款的時候,他的刀砍向你脖子,你怎麼差點命喪他手?”
他的疑惑還是由藉卉出麵解釋吧!
“他,乜宜寞,才是真正的仇天命。”
什麼?
“嗡”的一聲,有個東西在宜世心底裏炸開了。小叔曾不止一次地提醒他,要防著五年後再度歸家的二弟,可是他千想萬想,也沒想到他會是仇天命。
若他真是那個山賊頭子,他為何要處處針對乜家?
他不信,他死也不肯相信。
“不會的!不會的!二弟怎麼會是山賊頭子仇天命呢?你去交贖款那天,那個蒙了麵的仇天命……你怎麼會……”亂了,宜世的腦子全然亂了。
“那是我事先布置好的,蒙了麵的仇天命是我手下一個得力的弟兄——張有水裝扮出來的。”
到了這會兒,宜寞沒有什麼可隱瞞的。如兮時所說,即使他不出手,乜家也到了土崩瓦解的一天,而原先靠他養活的那幫山民在一次次的打劫中越發凶悍,他們已不複原本的淳樸善良,宜寞也不想再靠打劫乜家來養活他們。
即便他親口承認,宜世仍是不信。
“可他明明要殺你,那答兒親眼看到的,要不是兮時的突然出現,你早已被那個蒙麵的仇天命殺了,難道這些也是騙人的嗎?”
“大哥,你還不明白嗎?早在五年前,我離開乜家四處尋訪神卜如天的時候,我和兮時便認識了。我把二十五歲以後的命賣給了她,條件是她必須助我活過二十五歲,哪怕多一天,我也要破了我的命數。”
“破了你的命數就是為了報複乜家?”宜世怎麼也想不通他這個二弟的心思,“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是乜家的子孫,你怎麼忍心親手摧毀乜家?”
“親手摧毀乜家的不是我,是你們。”
為什麼直到今天他們仍不明白,正是他們無限膨脹的私欲才摧毀了乜家曾有的一切繁華。
“你們隻顧眼前利益,不管山民們的死活,你們過分地開采鐵礦,導致山民們失去賴以生存的家園。這還不夠!你們竟然妄想賺朝廷的銀子,以冶煉兵器賺錢。由你們做頭,那些礦主、工頭便層層盤剝,連山民們最後一點活命的希望也不留給他們。這才迫使他們占山為王,做了山賊。就算沒有我這個仇天命,也會有張山賊、王山賊出來對付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