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雙方皆無長輩,加上兩人都懶得可以,所以宜幸和意棲隻是簡單地拜了天地,便算是結成夫妻了。不想,這樣的做法又給世人留下了口實。
這天,兩人在鋪子後堂吃著午飯,說好了下午再收幾件古董回來。這兵荒馬亂的時節,不少好東西都從宮裏、府裏流落出來,這可讓宜幸飽足了眼福,但凡他能看得上眼的東西都收了回來。意棲這才驚覺他的財力實在驚人,絲毫不比乜家遜色。
“你那些錢都從什麼時候開始積攢下來的?”
“小時候吧!”很久以前的事,久得他都快忘記了。
“那時候大哥、四弟就知道跟著夫子讀書,我就整天滿山遍野地瘋玩。有一次在集市上看到一隻花瓶,跟家裏被爹當成寶貝的那隻古董花瓶一模一樣,可在集市上那花瓶卻被人當普通的花瓶在販賣,開口才幾錢碎銀子,於是我就買了下來,再拿到古董店去賣了,用這筆錢買些更好的古董,就這樣像滾雪球似的,我手裏的錢越來越多,我收藏的古董也越來越多。”
從小到大他別的本事沒有,玩是一頂一的高手,家裏的犄角旮旯都被他給玩遍了。乜家幾代人收藏的寶貝早就被他翻了個底朝天,也因此練就一雙識寶貝的慧眼。
“這些東西總不能全放在房裏,我索性開了一家古董店,說是店鋪,其實也就是用來裝古董的。沒想到生意還不錯,很快一家店就放不下那些古董了。而且,我在其他地方尋摸到的古董也不方便帶著四處跑,索性就開了第二家、第三家……慢慢地就成了今天遍布全國的興泰軒。”
他一輩子就知道玩,那麼些錢也是玩回來的——她真是服了他。
兩人邊吃著午飯邊閑聊著,就像他們在乜家時一般。
“你有沒有聽到最近興泰軒裏的傳聞?”想到那個傳聞,宜幸不覺咧嘴笑了起來。
“什麼傳聞?”她整天泡在店鋪裏,傳聞她就聽多了,不知他說的是哪一個。
最邪行的那一個!
“都說興泰軒的大東家有龍陽之好,整天和一個眉毛俊秀的小廝混在一起,難怪把成親儀式搞得如此簡單,原來娶媳婦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好端端的姑娘就這麼給興泰軒的大東家給糟蹋了——沒聽說嗎?”
意棲起初莞爾,隨即自責地垂下頭來,“我做小廝打扮十幾年了,要我換回女裝,我連梳頭都不會。而且女裝又長又累贅,穿著進進出出鋪子很不方便。”
“我沒有堅持要你換回女裝,不過……”他露出色眯眯的笑容,“偶爾在房裏,隻有我們倆的時候,你能不能為我換上女裝——越輕便越好!”
他逗得她笑倒在一旁,見她心情不錯,宜幸故作平常地說道:“興泰軒生意越來越好,我想再請個大掌櫃來幫忙。”
“你決定就好了。”起初意棲沒在意,細想了想這些事一向是他決定,怎麼突然跑來跟她說?“你有合適的人選了嗎?”
“嗯。”宜幸的嘴裏囫圇著吐出幾個字,“他叫乜梓。”
意棲心頭一哽,放下筷子這便要走。宜幸伸出手來拖住她,“意棲,你若是不同意,由我去說。”她悶不吭聲,隻是低著頭瞧著自己的鞋麵。
“其實,你一直很擔心他的安危是不是?”他將她說不出口的心情,不願承認的心思全都倒了出來,“自從我們那晚離開乜家之後,你就一直很擔心他,不止是他,還有宜馭,你也擔心他的安危,是不是?雖然你口口聲聲恨他們,怨他們,但血脈連接出的親情是騙不了人的。”
將自己從他握住的手心裏掙脫出來,她不想麵對他真誠的眼神,“我不想說這個,你慢慢吃,我先出去了。”
她還是無法麵對小叔和宜馭這個哥哥,宜幸在她的身後喊了一聲,“那請他做大掌櫃的事……”“你是東家,你說了算。”
至少她沒有全然排斥,這般結局已經很好了。宜幸鬆了口氣,輕聲告訴她,“宜馭很好,他去北邊找那答兒了,我想他會尋回他媳婦的。”
她背對著他點了點頭,算是知道了。
待她走後許久,宜幸轉身向後院走去,那裏有個人已經等待良久。
“她……怎麼說?”
“不好,但也不算太壞。若你願留下來,我想她慢慢會接受你的。”
得知滿清朝廷將乜宅歸還給乜家,宜幸便猜想大哥、四弟和小叔會回去的。於是他便寄了信回乜家報平安,沒多久小叔便長途跋涉地趕到了這裏。初見麵,他便猜出小叔是為了意棲而來。
小叔提出要留在興泰軒做夥計,宜幸知道他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多見到意棲,多留給彼此了解的餘地。宜幸便誠摯地挽留他做興泰軒的大掌櫃,他不是為了小叔,是為了意棲。
沒有人比這麼多年連姓氏都不曾擁有的人更渴望親情,她隻是嘴硬而已,他明白她的。
梓爺怎會不明白這個女兒的心呢?
“別說是做掌櫃的,就是做仆人,做馬夫我也願意,隻要能留在意棲身邊就好。”
他願用餘生來等,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他的外孫會叫他一聲“外公”。
“不進去嗎?”
一位穿著桃紅衣裙的姑娘搗搗身邊的男人,“你追著乜梓一路南下,走了這麼多天的路,不就是為了見你三弟嗎?現在他人就在裏頭,你為什麼又停住了腳步?”
“知道他過得很好就行了。”
他掉頭欲走,她邁著小碎步跟在他後頭,“幹嗎不進去打聲招呼,順便欣賞欣賞他收藏的那些古董,那裏麵好些都是極品,原先隻能在宮裏見得到的。”
他默不作聲大步向前,似乎急趕著離開此地。她的腳尖輕點著地麵,旁人尚未看清,她已竄到他的前方堵住了他的去路。
“怕他知道害乜家落得如今局麵……你也有份?”
他忽然停下了腳步,黑著整張臉睇她,“你不用占卜就瞎說一氣。”
“不是嗎?”她叉腰的模樣跟個野婆娘沒區別。
“他已經找到他的,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在你心中,你始終是你爹認定的乜家當家人,你覺得你有責任看著弟兄幾個找到他們的,是嗎?”
她又來了!她又來了!別過臉去,宜寞不愛她洞悉人心的機靈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