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被人道破心思,臉上掛不住,兮時趕緊換了話題,“你的呢?”她問他。
“……”宜寞模糊記得自己曾見到過,他卻記不得是什麼時候又是怎麼丟掉的?
“不會是被人從手裏搶走的吧?”
她半眯著眼瞧他,那模樣依稀停留在宜寞的記憶深處。“我們是不是見過?我是說在五年前我去山裏找你之前,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接下來我們去哪兒?是不是去找宜馭?”兮時迅速岔開話題,“前段時間他聽說那答兒開了一家牧場,專門養馬。他便找遍了北方每一家牧場,你猜他現在走到哪裏了?會不會已經找到那答兒了?”
既然她不想說,他也不強求,努著嘴,他為宜馭忙一回,“你既然想知道他和那答兒的結果,何不占卜一下,很快不就有結果了嗎?”
“你想騙我為宜馭占卜出那答兒的去向,是不是?”兮時才不傻呢!堅決不中計。“咱們一路往北走,半道上或許能碰到他們也說不定呢!”
她領頭向前,如一朵桃花往北方吹去……
這是北邊最後一個牧場,要是在這裏還找不到她,宜馭就打算走回頭路,再沿著北方邊陲小鎮一個個牧場輪流找去。
過慣了養尊處優的生活,這樣顛沛流離、居無定所的日子一開始過起來,他還真有些吃不消。日子苦些倒也罷了,最難的是他毫無目的地一路尋找。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他想見到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安定下來。
剛開始,他總以為過了這座城鎮,躍過這片草場,下一刻就能見到她。可是一次次的失望讓他開始懷疑老天爺是不是故意要耍他……不!老天爺一定是想懲罰他,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他沒有好好珍惜,分開了又千裏尋找。
既然是懲罰,他相信總有刑滿釋放的那一天,所以他不停地走,不停地尋找,他堅信總有一天能找到被他休掉的那個老婆。
他今天混得這麼辛苦,誰也不怪,要怪隻怪爹給他的名字沒取好——“馭”字遇“女”為“奴”,自打遇見那答兒,或許注定了他這輩子都得為她辛苦為她忙。
走了一整天,他的腿都快抬不起來還沒走出這片草甸。前方有個穿著滿族服飾牧馬的女子,他緊趕了幾步想上前討口水喝,運氣好的話今晚還能向她借宿一夜。
“姑娘,我趕了一天的路,水囊空了,能否向你討口水喝?”
馬上的姑娘驀然回首,在見到他的那一瞬間已是淚如泉湧。他同樣瞪圓了眼睛瞧著對方,瞧著那遍尋不著的人兒。下一刻她無法克製自己的情緒,跳下馬來一把抱住他,繼而嚎啕大哭起來。
“太好了!實在是太好了……”
見到他竟讓她如此激動?宜馭得意極了,這些天尋找她的辛苦頓時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卻聽她繼續哭道:“你還活著,實在是太好了。”
“你以為我死了嗎?”他摩挲著她的背,輕輕的、柔柔的,她的溫暖通過掌心傳遍他的周身。
“那天晚上乜家火光衝天,下人們全都逃命似的跑了出來,還有一群人在那裏喊打喊殺,我在外麵看著害怕極了。我以為……我以為你一定……一定出事了。”
“那天晚上你去乜家了?”聽到她的話,他不禁後怕起來,“那會兒你去乜家幹什麼?幸好沒出什麼事,要是你遭遇什麼意外怎麼辦?你是笨蛋嗎?看不見眾人都在往外逃,你還回去做什麼?”
原來,那天晚上當乜家火光衝天,他背著大哥衝出火海時見到的那抹倩影並不是他的幻覺,她真的去了。
“笨蛋!大笨蛋!乜宜馭是大笨蛋!”
她突然對著他大聲罵了起來,“你擔心我出事,你以為我就不擔心你死在那場大火裏嗎?”
若真是擔心他,她為何走得那樣決絕?“你連聲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我想你是打定主意離開我,再也不回來乜家了。”
“是你讓藉卉把我的東西收了,我想你一定是盼著我早日離開,我哪還有臉再賴在你的院子裏?”
“我沒有讓大嫂收拾你的東西。”他為自己辯解。
她滿臉狐疑,“那是……”
“難道是大嫂……”
相視一望,他們頓時明白了。隻是,怒火尚未燃盡便在眼底泄了。
“大嫂的爹娘皆是被滿人所殺,因為幼年失去雙親,她受了不少苦,所以她對你有心結,也能理解。如今,大哥癡了,她整天守在大哥身邊,說實在的,也怪可憐的。”
他同她說了乜家經曆的種種變故以及家中兄弟們的近況,與大嫂相比,他們之間受的那些苦,這些難也就微不足道了。
說到底,還是他們誤會了彼此的心意,才落得分離的下場。若從一開始就彼此相知相惜,誰也無法拆散他們。
“我……可以留下來嗎?”
望著她如星月一般的眼眸,他邁出了第一步。休書是他寫給她的,想要重新在一起,他願意盡最大的努力。
她茫然地看著他,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留下來?這裏?”乜家四爺要跟她一道牧馬放羊嗎?“你過不了這種生活的。”
那是從前,找了她這麼些年,什麼樣的生活他會過不了?率性地躺在草地上,讓烈日曬在他黝黑的臉上,深呼吸,草和泥土的氣息竄遍他的周身。
“這幾年,我都是走在路上。你大概想不到吧!這些年我都是靠老三接濟著過來的,每到一座城鎮,但凡有興泰軒的地方,就有人找到我,送些錢給我。你知道我的性子,沒為家裏做什麼貢獻,也不好意思向家裏伸手要錢。從前總是老三找我要錢花,現在反過來了。”
他的臉上掛著幾分羞赧,“有時候實在沒錢吃飯,就在街邊給人代寫書信,憑自己的能力掙口飯吃。那個乜家四爺——早就不在嘍!”
他是為了她才過著這樣清苦的日子嗎?
事過境遷,浮華散去,他對她說的隻有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一塊過吧!”
沒有隆重的嫁娶儀式,也沒有甜如蜜的永恒誓言,他隻是想和她一塊度過餘下的時光,年年歲歲,歲歲年年。
幾年不見,他的發已近乎全白,臉上也留下了歲月的痕跡,原本白皙的肌膚因日日跋涉而紅裏透黑,麵對如今這個再也不是乜家四爺的男人,她還能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