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瓊華(1890—1980年),郭沫若明媒正娶的結發妻子,比郭大兩歲。1912年,他們在父母的包辦下結婚。對這樁婚事,郭是違心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使他毫無辦法。風華正茂、文采出眾的郭沫若,對張平凡的外貌很不滿意,洞房之夜又發現她是小腳、愛抽水煙,被戲弄之感油然而生,憤憤地走出洞房……五天後,郭沫若便憤然離家。兩人始終沒有離異,但毫無夫妻生活,沒有一兒半女。張瓊華一直獨守在郭的樂山老家達六十八年。舊時的婚約羅網,死死扣住了張瓊華,使她從入門第一天起,就嚐到了“無夫即無主”的苦果。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她在無謂而無望的等待中消耗著青春,忍受著漫長而寂寞的時光煎熬,勤於家務、恪守婦道、孝敬公婆、思念丈夫……

此後整整二十七個春秋,張瓊華沒有和結發夫君見過一麵。直到1939年郭沫若衣錦還鄉,回四川老家探親。家鄉人圍著郭,熱情交談、握手。唯獨被日夜操勞弄得白發蒼蒼的張瓊華,站在人群後麵,默默地注視著他。而郭沫若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當時郭的老父已八十六歲高齡,臥病在床,他老淚橫流地向郭沫若訴說著,多年來張瓊華對郭家貢獻卓著,卻一直任勞任怨。郭頓時對張肅然起敬。他雖然不愛她,卻應該感謝和尊敬她。於是,他竟當著眾人的麵向她鞠躬致謝,駭得張不知如何是好。多年來壓在她心頭的苦悶與辛酸,一掃而光。她滿足了,更因為於立群——郭的又一新婚妻子就站在他的身邊。郭沫若看著被張瓊華料理得整潔如初的家室,真誠地給她留下“書付瓊華”四個字,瀟灑地走了,自此再未回過樂山。

1963年張瓊華曾去過北京,受到郭沫若及其一家的盛情接待。她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驚異、興奮之中感激著郭。1978年郭沫若病逝之後,一些學術研究者還曾去看望過張瓊華。在四川鄉下,她依然是農婦裝束,過著簡樸的晚年生活。1980年,這位對郭忠貞不二的舊式老人,在孤寂中淡然辭世,享年九十高齡。

安娜(1893—1994年),日本姑娘佐藤富子的中國名字,郭沫若的第二任夫人。1916年,郭在日本與安娜戀愛並開始同居。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多年(1916—1923年,1928—1937年),一共生有五個子女。當時郭在岡山高等學校攻讀醫科,安娜是附近醫院的護士,體態豐潤、皮膚細嫩,雙眼靈活、顧盼生輝;他們相識後便書來信往,情意綿綿。愛情滋潤了詩人,他才情奔放,文思泉湧,寫出了許多優秀的早期作品,還甜言蜜語地稱對方是自己的“聖母”。安娜也為才華橫溢、英俊瀟灑的郭沫若所寫的纏綿、濃烈的情詩而陶醉。不久,她毅然辭去了聖路加醫院的工作,隨郭到岡山同居。

表麵上看,他倆男歡女愛、其樂無窮,但同時也是苦難的起點,從此她的姻緣便籠罩在了不幸和悲哀之中。首先,她與郭沫若的結合並沒有得到家庭的認可。佐藤家是基督教徒,斷然不許她與一個華人青年自由結婚。他們的第一個兒子剛出世後,她就與父母斷絕了關係。其次,郭沫若作為中國學生,經濟條件非常有限。1918年郭考入九州帝國大學深造;安娜為使丈夫學業有成,便獨自承擔了全部家務,洗衣做飯,忙裏忙外。他們幾度搬家,並且要支付昂貴的房租。為了生計,郭沫若拚命寫作譯書,沒有桌椅就用皮箱代替,沒有硯台就用磨平的磚頭代替。這樣清貧的日子,沒有父母的親情關照,沒有基本的生活保障,還要哺育一大幫孩子,單靠安娜含辛茹苦地堅持著。

1937年,國際政局風雲變幻。郭沫若拋妻棄子,不辭而別,離開日本歸國抗戰,與安娜斷絕了聯係。漫長的抗戰年代結束之後,就在新中國誕生的前一年(即1948年),安娜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裏,知道了郭在香港的消息,便立即帶著孩子們來到中國投親。當安娜知得知郭沫若已另有家庭、他現在的妻子於立群也為丈夫生育了一大幫兒女後,性情溫順的她雖然心酸得很,但還是選擇了悄悄離開。中共組織則及時為她與孩子們提供了生活上的許多幫助。建國以後,安娜加入了中國籍,帶領兒女來華參加社會主義建設,先定居大連,後移居上海。

郭沫若謝世的前一年(即1977年),安娜寫信給他,說兩人都已屆耄耋之年,希望無論如何再見一次麵。這時郭已病倒在床,安娜順便也是來探視他。經過安排,這兩位在年輕時曾熾烈地熱戀過、而後又長期分隔的老人終於見麵了。郭沫若說,幸有這一次再見,否則他將抱恨終生。安娜自然更加要唏噓歎息、難以自已了。

安娜的晚年還是比較幸福的。人們敬仰文化巨人郭沫若,更尊重他這個日本血統的妻子。她曾被推選為第六屆全國政協委員,政府給了她較高的待遇。她也不再叫佐藤富子,而是中國名字郭安娜。她曾激動地說,我死也要埋在中國,因為“我是個中國人”!安老太比張(瓊華)老太更高壽,竟活到了一百零一歲。

於立群(1916—1979年),一位追求進步與自由的知識女性。她比郭沫若小二十四歲,與郭情深意長、誌同道合,可謂革命伴侶,兩人的婚姻及家庭生活堅持時間最長。於原名佩珊,曾用名黎明健,原籍廣西賀縣,生長於北平,是民初要人岑春煊的外甥女,係郭早期戀人於立忱的胞妹。1937年他們初識時,她是戲劇電影界的一名女演員。她那年輕、端莊、文靜的外貌,給多情才子留下了深刻美好的印象,郭沫若稱之“鳳眼明貞肅,深衣色尚藍。人前恒默默,含意若深潭”。當然,郭之所以對她一見如故,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他從於立群的臉上,仿佛又看到了當年於立忱的麵影;好像斷了線的風箏又飛回到了他的身邊,他的手中仍握有那半縷輕絲。這次見麵,於立群把大姐思念郭沫若的詩作交給了他。郭用微微顫抖著的雙手,接過了亡友的遺詩,注視著亡友的胞妹,心情十分激動。他想,自己對於立忱的最好紀念,莫過於此——保護於立群,愛於立群(見文首所引)。

1938年,抗日的烽火燃燒著中國大地。於立群準備取道香港去陝北,再次與郭沫若見麵。出於對事業執著的追求和信念,她下決心和舊友分手,斷然在香港新亞酒樓與郭開始同居,同年加入中共。1939年夏,即將出任國民革命軍事委員會第三廳廳長的郭沫若,決定與於立群補辦婚禮。這次婚禮,使於成為郭的第三位名正言順的妻子。

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的日子裏,像郭沫若這樣的左傾文壇領袖,經常受到攻擊和淩辱,有時是報刊文章,有時是黑勢力流氓。於立群總是像衛士一樣護著郭沫若,她愛戴他、支持他。她不但是他的恩愛妻子,也是他的紅顏知己。她協助郭從事抗日救亡運動,參予創建群益出版社,出版進步書籍;參加組織中國婦女聯誼會,並親任理事。解放戰爭時期,她又隨郭沫若在上海、香港兩地從事民主運動。

新中國成立後,郭沫若擔任國家和文化學術界的許多重要領導職務。作為夫人的於立群,經常陪同他去各地及各國參觀、視察、訪問,參加一係列重大的政治和外事活動。於自己也曾任全國婦聯執委、全國人大代表。他們地位顯赫、生活幸福。雖然在動蕩年代,他們也曾有過失子之痛、受辱之苦(“文革”中他們有一個孩子自殺、一個孩子被打死,自己也遭受過打擊),但總體說來,人生對他們是豐厚的,晚年的夕陽是燦爛的。於立群和郭沫若在一起共同生活了近四十年,撫育了六個子女,她是伴隨著他度過人生暮年的最後一位妻子。1978年郭沫若病逝,次年於立群也縊死於北京郭宅。於還精於書法,擅顏體,有《於立群遺墨》行世。

於立忱(1912—1937年),郭沫若早年的短期戀人,於立群的胞姐。於少女時代隨父親在天津求學,後為《大公報》記者,長得亭亭玉立,皮膚又白又嫩,兩道柳眉,配著滿口貝齒,說起話來有條有理,一見麵就給以人親切可愛、思路清楚、善於表達、很有教養和文化的印象,這正是當一名優秀記者的標準條件。於三十年代初被報社派駐東京,一到即與早便相識、當時已名滿天下的郭沫若來往。遇到美麗如花的於小姐,大文豪便馬上展開了愛情攻勢。他說自己與當時的日子妻子安娜根本沒有感情,更談不上愛。而妙齡女子見到無數革命者和青年們崇拜的偶像大詩人竟能鍾情於己,於是亦不免為愛迷糊起來。兩人過從甚密,歡娛多月,卿卿我我。可是,自古紅顏多薄命。根據湖南籍女作家謝冰瑩《於立忱之死》一文中並無證據的個人猜測,認為她是因為郭沫若的拋棄(而且還懷了孕),在二十五歲的美好年華上於上海自殺了。郭沫若後來在《回到上海——一座荒墳》一文中寫道:“立忱是二月由日本回國,五月自殺了的。”卻也有人說:“於立忱的死因,也許就如鬱達夫、吳佩孚的死一樣,永不被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