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六章 章朋友(2 / 3)

薛懷禮抿著嘴唇,背抵在椅靠上,握住杯子很快又很輕地碰了我的杯壁一下,然後仰頭一口將酒喝幹。

從他隱忍的側臉上,我看到一個男人感情被傷害的痛楚。原來他並不能像我以為的那樣一笑而過,原來……堅強如他也是會受傷的。

心裏酸酸的,澀澀的,還帶著絲絲的痛。這樣的決定……是正確的嗎?

如果真的是正確,為什麼……我會覺得……自己此刻就開始後悔?

以後的日子,似乎改變了,也似乎沒什麼不一樣。

薛懷禮和我果然成為了朋友,我們經常通電話,偶爾聚在一起吃吃飯(因為他忙的時候太多),隻是我一直沒跟阿藍和珠珠說起過薛懷禮,因為要介紹他,就必然要提起富良野,提起羅浮生,那就跟“秘密”太接近了,我不願冒險,因為羅浮生和常月儀,都是我極力想從記憶裏拋除的。

但不可否認,跟薛懷禮在一起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而又很開心,隨著交談和越來越多的接觸,我了解到各個方麵的薛懷禮。在工作中的他是絕對嚴肅而犀利的,所以他絕對是個成功的商人,不過有點奇怪的是他似乎並不習慣將他的這一麵表現在我麵前,所以如果我偶爾出現在他辦公的時候,他都會盡可能停下手裏的事,專門與我相處。我沒有再自作聰明地下結論,事實上後來我向他問起時,薛懷禮也坦言,他是認定了我們朋友的關係,所以不願跟我公私不分,而且他的其他朋友覺得談生意時的他太冷血,他怕這樣的他影響了我對他的印象。

好笑之餘,我又有些感動。他不明白,他在我的眼裏,永遠隻會是那個願意無條件幫的人,無論他對別人再怎麼冷血,至少在我的眼裏,他有情有義。

可能由於他當軍人的父親和當醫生的母親從小就對他嚴格要求,所以薛懷禮總是嚴格自製,生活非常有規律,無論是當學生還是做醫生,他都極力要求自己做到最好,盡管到最好他選擇了自己的興趣成為商人,但仍是非常尊重父母的意見,連我公司的總經理都知道他是有名的孝子。

還有,我發現薛懷禮其實並沒有多少朋友——嗯,我說的是知心朋友,雖然他在國內外都交有一大群各色人種不同職業的朋友,但似乎能夠與他談心的寥寥無幾。所以他曾不止一次地對我笑言,你是最懂我的人。

我聽了這話也總是回以微笑。反過來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是緣分吧,我總是能夠從他的一個動作,一句話,甚至一個眼神裏明白他心裏所想,而他也總是明白我需要些什麼,喜歡、討厭些什麼。是默契,也是心有靈犀,這樣的特殊讓我快樂,也讓我經常陷入一種不安。

要是有一天他找到自己喜歡的人,那這樣的相處方式,可能反而是一種折磨。

令我想不到的是,我也有摸不清薛懷禮想法的時候。

大約是在我跟他成為朋友後的三個月,有一段時期,他跟我吃飯聊天聚會,笑容也沒有什麼改變,隻是我有時回頭,會看見他拿一種略帶憂傷的眼光看著我。我本來想問他為什麼如此看著我,但心底又有一絲害怕,我怕他說出一些讓我不知如可回答的話,所以便裝作沒有看見而轉過頭去。

薛懷禮卻沒有說什麼,或許是他明白我在害怕,但那目光卻不隻一次地出現,讓我到底沒忍住,將心裏的疑惑問出口。

薛懷禮看著我,一如既往地坦白,也讓我知道我的擔憂完全是多餘。他說的是:“蕾,為什麼你都不告訴我你家裏的事,我好像隻知道你的工作,甚至連你其他還有哪些朋友都不知道。是不是你覺得我不足以信賴?”

我一震。原來他還是發覺了,我本以為自己掩飾得夠好,結果我太想隱藏的東西,偏偏讓他心有疑惑。

在一個下著雨的夜晚,我領薛懷禮到了我的家,那個屬於我的最私人的空間。

“你一個人住在這裏,不覺得寂寞?”薛懷禮坐在我的沙發上問我,而那張沙發是客廳裏惟一的一樣家具。

我則坐在地上,抱著太陽花形的抱枕。廳不大,所以就算隻有一張大沙發,堆著許多個形狀各異的沙發墊,也不會顯得空曠。

“還好,習慣了。”我淡淡回答。

薛懷禮四下環視:“你把這裏弄得很溫馨。”然後他又笑了一笑,“我本以為你的家……是那種格式化的,一本正經的……”他歪著頭想表達得更清楚一點,但我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笑著搖搖頭,“這是我母親最想要的客廳,也是我母親最想要的擺設方式,我不是那種喜歡做夢的人。”

薛懷禮有點吃驚,但他很快收起了吃驚的神色,“……如果你不想說,可以不要說,我真的不介意。”

我大笑出來:“沒你想的那麼嚴重……”不過我的笑容到底還是無法完全保持。“我的爸媽,一直沒有真正結婚。”

薛懷禮的表情很好,他看著我,沒有露出詫異,也沒有一臉同情,而是略略偏頭,眼睛亮亮的默默注視著我,很認真地聽我說話。

“我很小就意識到自己的家庭跟別的小孩不同,盡管我也有父母在身邊,可是兩個大人總是吵架,鄰居也會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他們以為我不知道……”我無奈地笑,“其實我早知道,自己是個‘野孩子’……

“我的爸爸,還有另外一個家庭,但他很少回去那個家,而他在這個家裏也不快樂,事實上我們沒有誰是快樂的,媽總是罵爸爸欺騙了她,爸爸則說是媽媽利用他糾纏他,我……就是那個利用他糾纏他的工具。”我平靜而冷淡地敘述著,沒有看薛懷禮的眼睛,“最後他們爭吵了一輩子,連死之前都在爭吵……一場車禍讓他們兩個死在了一塊兒,而我則得了一大筆保險金,足夠我念完大學甚至出國。我也曾猜想,他們或許早就希望解脫,所以才會投了大筆金額的保單,隻是車禍讓他們倆看起來是死得意外……而且我在醫院裏看見了他們倆,一個在我左邊,一個在我右邊,幾乎同時咽氣……”我更加無力地笑,“又是車禍,對不對?有時候我想我是跟‘車’有仇,我所接觸的死亡好像都逃不過‘車禍’,沒準兒我也會死於車禍……”

“於蕾……”薛懷禮按住我的肩,我回頭,看見他緊皺的雙眉和眼裏的心疼。

我閉了閉眼,“沒事,我說笑呢,不用擔心,我可是相當珍惜自己這條小命的……”接下來的話,因為他突然的擁抱而終止。

逾禮了吧?我有些愣愣地想,但這個擁抱太溫暖,我舍不得推開。

一下就好,讓我輕輕靠一下……

終於,我還是忍不住抬起手臂,將自己暫時藏著這個懷抱裏。就當它是朋友的安慰吧……

本不願讓人知道的事,說出來後,好像也沒那麼難受。

薛懷禮緊緊抱住我,我早就渴望有誰能夠給我這樣一個擁抱,能夠讓我安心,能夠讓我感到自己也是很重要的……記憶裏,卻沒有誰這樣抱過我,以至於我也不知道如何去擁抱其他人。

其實將羅浮生的骨灰帶回來給阿藍的那個晚上,我看見阿藍的眼淚,很想抱抱她,很想給她安慰,但我最終沒能那樣做,因為沒有那份勇氣。

結果第一次擁抱我的,還是麵前這個人。他離我的世界更近了一步,而這次我卻沒有排斥的感覺,隻有打心底的……感動和慶幸。

“謝謝你,薛懷禮。”我喃喃道。

他真的誤會,我用全名叫羅浮生隻是一種習慣,但如果他認為我叫他全名是因為信任和依賴,那麼,我願意叫他全名。

有了努力,自然有回報。瘋狂投身於工作甚至落得珠珠和阿藍埋怨我少有時間陪她們的結果,是我升為了部門主管,這對才出社會不久並且隻在公司一年不到的新人而言,自然算是一個小小的收獲。

但是——

“你還不滿足?大姐頭,你真的想當超級女強人啊?”珠珠光著腳,在客廳裏走來走去;自從她跟阿濤搬入準備結婚用的新家後,就老喜歡在屋裏走來走去,儼然十足的女主人樣。

我嗤笑一聲:“一個小小的主管便滿足了?我好像記得某人曾經說過要當女總統來著。”那是初中時的玩笑話,隻是珠珠的這個“理想”足足令我和阿藍笑了半個月。

珠珠的臉如預想般地紅了起來:“那、那是……作文而已,老師要求我們寫理想,我,我就隨隨便便寫了一個啊!”

正和阿濤在電腦前麵酣戰“傳奇”的阿藍不知怎麼地也聽到了我和珠珠的對話,轉過頭來笑:“哈哈,從女總統變成家庭婦女,珠珠你的理想跌價跌得可夠厲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