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深重,更鼓三敲。
天邊無月,隻有幾顆星子稀拉拉的點綴在那塊黑幕上。張清然手中倒提著一把馬刀,來到一座假山前,想從高處翻出牆外去。白天在校場見識了古人打群架的場麵後,她覺得,還是多帶一種兵器比較安全,正所謂,行走江湖,誰不多帶兩把刀防身啊。
陸家的別苑已被數百名黑甲士兵看守起來了,先前以為隻有兩個,現在才知道她錯了,錯得厲害,看著這如今已是鐵桶般牢固的別苑就知道了。
趙子福說是奉逸王命令,保護她!
她才知道,這些黑甲士兵是蕭日朗的護衛軍,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黑甲騎,趙子福便是統領將軍。蕭日朗早將他的軍隊放在鄴城,自己卻隻身在雲陽坐鎮。
張清然在崇拜蕭日朗的領袖魅力的同時,也沒忘記去猜測,這個武林大會,或者不是表麵上看來的這般簡單。
可是蕭日朗為什麼要帶著勇者之劍跑路?他既是有備而戰,不是應該勝券在握麼?可是謨紅蓮也不是省油的燈,顯然他也是有備而來的。
如此,兩虎相爭,她該如何忖度?難道真的呆在別苑裏等蕭日朗回來,什麼也不做?
不,她要快些找到蕭日朗,不能讓謨紅蓮傷害到他!而且,她也不想看到他們兩個打起來。
因為,謨紅蓮……就她與謨紅蓮相處的這兩次情形看來,她覺得他並不像想像中那樣可惡。或許,站在他的立場想一下,他也沒有錯。
然而,這顯然不是一個能追究誰對誰錯的時代,隻有勝者為王敗為寇才是王道。
手中的這把馬刀是她從黑甲騎士兵那兒偷來的,剛才略施小計便打暈了那兩個一直像影子一般跟隨她的黑甲騎士兵,然後去偷他們的兵器。
她發現這些冷兵器都不是一般的重,挑來挑去,挑中了這把比其他刀劍輕便很多的馬刀。刀身略彎,刀背有些厚,刀刃狹長而鋒利,攜帶方便,憑著她的身手,打起架來應該也是有優勢的。
沒有了弓箭,想偷弓箭又嫌它們太過笨重,不如自己用慣的。時間來不及讓她細細選擇,最後隻好放棄,拖了這把馬刀就往圍牆這邊跑。
張清然站在假山的陰影裏,盤算著如何翻過那道圍牆。但她很驚訝的發現,除了冷兵器比想像中重很多外,這古代的圍牆也比現代的高一些,根本就不能隨意攀爬。不會輕功又沒有攀爬設備的她,卻隻能琢磨著從假山上打主意了。
假山距離圍牆大約有三米的距離,或者可以一試。她退後數步,深吸了口氣,猛地向前蹬足、起跑、彈足、跳起……
身子如燕子投林,輕快的穿越在半空之中,眼看著就要挨到圍牆的邊兒,她伸手想要攀住那牆簷,身子卻被什麼東西打中,猛的一沉,便往下落去。
糟,被發現了!
張清然心中不由一聲哀歎,眼睛一閉就準備跌到地上,這麼高的距離,吃痛是免不了了。
不過她也在等,等落地後一個翻身,以掌扶地,就勢便可站起,這是以前訓練中常有的項目,可使自己不致落入被動挨打的局麵。然而這次身子落下,掌中所及,卻是一片軟物,似一張漁網,令人使不上力。
就在她暗叫不妙時,火把照亮了圍牆下的方寸之地。果然看到自己落在一張鋪展開來的漁網之上,並無受傷。漁網將她緩緩放下,她迅速站了起來,抽出馬刀望向火光處,趙子福帶著幾名黑甲騎士兵走了出來。
“趙子福,你好大膽,竟敢暗算本小姐!”張清然惱怒地指著他,喝叱著。趙子福並不知道陸翩翩與她的狀況,她便借陸翩翩的身份先訓他一頓再說。
但她忘了,趙子福遵從的,豈是一個丞相之女?
“卑職不敢,請小姐恕罪!”趙子福仍然是那副謙卑的模樣。
張清然越發心頭火起,將手中馬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語氣森然地:“我就殺了你,日朗也不會怪我的。”
趙子福什麼也沒有說,隻是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張清然一怔,刀鋒更近他頸部動脈處,相信刀上的寒芒已令他知道她不是開玩笑的,但他卻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
他竟不怕死!張清然又將刀鋒比上其他黑甲騎士兵的脖子,一連幾個,他們竟然都學趙子福,閉上眼,靜止不動,完全沒打算反抗。
“好,好漢子!我替逸王殿下高興!”半晌,張清然隻好悻悻地收刀,一邊為自己沮喪,一邊為蕭日朗讚歎。他的部下都是不怕死的漢子,而且紀律似乎也很嚴明。
“謝小姐誇讚!”趙子福彎身舉肘,行了一個軍禮,然後側身示意她回去。
張清然歎了口氣,隻好乖乖的回去。先前被她打昏的那兩位黑甲騎士兵,又如鬼影子一般,跟在了她的身後。
“好一出夜下護主,肝膽英雄!”一陣清脆的掌聲自圍牆上響起,掌聲零落,在夜空中如突然湧起的幾聲夜梟的笑聲,令人不寒而栗。
張清然回過頭,就看見謨紅蓮正站在圍牆上,如巡夜的夜叉,居高臨下,氣勢不凡。
“謨紅蓮!”據她打探到的消息,先前在校場鬧事的那些被謨紅蓮施咒的江湖人,已全部被黑甲騎拿下,眼下全鎖在鄴城大牢裏。但謨紅蓮不是追著蕭日朗的腳步而去了麼?此刻在此出現,不知何意?她心裏突然有些緊張起來。
“然兒!”謨紅蓮還站在牆頭,卻向張清然伸出了手,輕輕地喚著她。從沒見他這般溫柔過,她不自禁地走了過去,也向他伸出了手。
“保護小姐!”隻聽趙子福發一聲喊,一陣刀劍出鞘的聲音。張清然猛然清醒,看著謨紅蓮的眼裏多了一絲哀怨:“你也要對我施巫術了嗎?”
謨紅蓮坦然一笑:“有那必要嗎?我隻是想帶你去一個地方,你不跟著我走,你走得掉嗎?”
“去哪裏?我為什麼要去?”張清然後退一步,警惕起來。
“你這麼急著跑出去,難道不是想見他?”謨紅蓮冷笑一聲,回過身去,“既然你不想,當我沒來過。”
“不要!”張清然急急喚住他,伸出手,“我去,帶我去!”
“小姐,不要去!危險!”趙子福攔在她麵前,一臉急切地想要製止她。
然而張清然的身子卻飛了起來,仿佛被一股暖風托起,平地升起,向謨紅蓮飛去。趙子福也拉不住,她被謨紅蓮伸出的手帶入他的懷中。
張清然有些興奮的喊著:“我飛起來了,這是輕功嗎?還是禦風術?我成仙啦,我會飛啦!”
謨紅蓮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帶著寵溺地笑:“這樣就讓你得意了?一會還有讓你更高興的。”他說完就攬著她的腰,縱身跳進夜色中。
可是張清然發現他們並沒有來到地麵上,而是在半空中——飛行!
真的在飛!她真的在飛!
耳畔呼呼地風聲,眼前一片黑暗,但是天邊的星子卻仿佛就在眼前。
這不是坐飛機的感覺,也不是攀越在高山懸崖的感覺,仿佛在墨黑色的海麵上,就在她穿越之前的那個晚上,在去維拉席斯小島執行任務的那個晚上,仰首望天,天上繁星點點,籠罩在眼前的感覺,就仿佛已是海天一色。海就是天,天就是海。
耳邊傳來卟嗤一聲笑,張清然終於自無邊幻想中回過神來,轉過頭去。
謨紅蓮一雙深邃的眼睛如星子般明亮,讓她一時產生錯覺,仿佛兩粒星子就在眼前。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捧住他的臉,望著他的眼睛,就像捧起了兩顆明亮的星……
看著張清然傻傻的表情,謨紅蓮眼中的笑意更深,他忽然鬆手,在她張口欲呼時,卻發現自己並沒有落下去,反而輕飄飄地浮了起來,在這上不著天、下不挨地的空中。
張清然在謨紅蓮的示意下,怯怯地邁開兩步,竟然能行走如常。這一刻,她無法形容自己的激動,張開手臂,在半空中旋著身子舞動起來。
忽然,周圍漸漸明亮起來,光光點點,色彩斑斕地亮光,由四麵八方圍了攏來,像電視裏製造浪漫氣氛的螢火蟲。她伸手撈起一隻,卻發現根本不是螢火蟲,那是什麼呢?她望著站在一邊一臉笑容的謨紅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