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2 / 3)

簡單等人紛紛在心裏哀悼。老大天不怕地不怕的光輝形象,從此化作輕煙一縷,嫋嫋而去,再無影蹤。

“現在是哥們,以後是什麼誰知道呢,對不對?再說啦再說啦。”

“我跟你們說,絕對絕對不會是——”餘暘還想再解釋,卻被簡單打斷。

“什麼味道?”簡單皺了皺鼻子,循“香”而去。

“容與,你在忙啊。”他力持鎮定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容與手持大刀,跟一條鯽魚奮戰。煤氣灶上有一大灘湯鹵溢出的痕跡,鍋蓋斜斜地放在一邊,滴溜溜打轉。

容與抬頭,用手背抹了下淋漓大汗,朝他們笑道:“你們來了?到客廳坐會兒吧,馬上就好。”

馬上好?簡單掃了眼恍如龍卷風過境的廚房,嚴重懷疑她話裏的真實性,“呃……需要幫忙嗎?”至少他曾經做過可以吃的蛋炒飯。

“不用了,我一個人沒問題的。桌上有撲克牌,餘暘你去泡茶然後陪他們玩兒。”她忙著製住那條活蹦亂跳的魚,頭也不抬地吩咐。一時間魚鱗飛濺,血流成河。

“……哦,我知道了。”餘暘受不了地拍拍額頭,趕緊帶著所有人撤離。來到安全地帶後,他拿出一次性杯,命令似的交待:“要喝茶自己泡。”說完就取出撲克開始洗牌。

老學究似的林清江的搖頭晃腦道:“我記得以前有個故事,好像是說戚繼光還是誰的,很適合我們老大現在的狀況。”

“什麼什麼?”其餘幾個人連忙湊上去問個明白。

餘暘一聽是戚繼光,想來總是好話,也就笑著由他們亂蓋。

“見敵如虎,見妻那個……”林清江啜一口白開水,緩緩吐出兩個字——“如鼠。”

眾人大笑,餘暘終於火了,把凳子往後一推“騰”地站起,拿肘子抵著他的胸膛恨聲說:“閉上你的狗嘴小林子,信不信我把你的泌尿科檢查報告到處貼?”

“泌尿科!”其他四個人大叫,然後眼睛不受控製地往“小林子”的障門瞄去。

林清江張大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麵紅耳赤地指著餘暘抖個不停。

“我怎麼知道的?”餘暘睨他一眼,“誰叫你老是亂扔東西,去你家的時候隨便撿撿就有了。”多去幾次,指不定還能發現什麼UFO遺跡呢。

“老大,說啦說啦,小林子怎麼回事?”簡單興奮得直搓手。

“別別別!”林清江衝到餘暘麵前,抱住他的大腿,“老大,我知道你跟容與隻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關係,都是他們在亂說,我隻是被煽動的群眾而已,本質還是好的,你千萬不能出賣我的隱私啊!”

這招哪裏看來的?姿勢很不錯嘛,“隻要你不要亂說話——”

“我決不亂說,決不亂說!”林清江伸出兩根手指對著天,虔誠無比。

“那就沒問題啦。”餘暘拍拍他的頭以示安慰,然後兩人就哥倆好去,開始拿撲克玩最弱智的比大小遊戲。

向餘暘示好以地到某個天大的秘密,還是堅持他們向來的觀點,在餘暘的蠢蠢少男心中扇風點火?旁邊幾個人正在思考這一偉大的命題時,隻聽得廚房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然後就寂然無聲。

餘暘第一個扔下牌,十萬火急飛奔過去。簡單等人也急忙跟在後麵。所有人腦中都想到相似的畫麵:容與倒在地上,菜刀的柄握在手中,刀刃插在她額頭、脖子至少是手上,深入骨髓,血流不止……

“容與,你——”餘暘看到容與安安靜靜站在煤氣灶前,大大鬆了口氣,走上去問她,“剛才怎麼了?”

“沒什麼。”她搖搖頭,“高壓鍋掉下來了而已。”

而已?簡單他們在一旁聽了直吐血。她不知道高壓鍋使用不當、氣流噴出最嚴重的結果是送醫院急救然後毀容嗎?這樣也而已?

上次看到的時候就覺得容與安靜沉穩,和餘暘的一驚一乍完全是兩個極端,今天更加可以確定,她完全是處變不驚四個字的完美化身,真不知道這倆人怎麼湊在一塊兒的。

餘暘也嚇得不輕,趕緊把她帶到窗邊檢查有沒有傷到哪裏。容與這一走,地上那灘還沒收拾完的報銷食品出現在大家眼前。

所有人都忍不住皺起了眉。

那是什麼?紅紅黑黑糊糊的一堆,散發出香菇、肉類、醋、醬油、桂皮、茴香、某種醃製品以及其他幾種分辨不出味道的東西雜糅在一起產生的氣味。

其中幾種味道搭配起來,可能還是很香的,但是要他們昧著良心說這鍋雜七雜八湯——看樣子應該是湯吧——具備可以入口的品質,實在是難上加難。

於是所有人想起了她剛才剖魚的架勢,接著他們又看到了料理台上到處都是的雞蛋汁,然後是砧板上切成一段一段的龍須麵,最後是一隻被瘋狂撕扯過最後扔在水池裏哭泣的冷凍雞腿。

末日危機!

簡單、林清江等人從彼此眼中讀出了相同的字眼,於是拯救行動迅速展開。

“啊呀,突然想起來店裏有一位很重要的客人要來做頭發,一定得我親自動手。看來沒空吃飯了,走先走先,對不住啊!”簡單匆匆扔下幾句交代就向門口跑,走之前還很講義氣地在小林子耳邊說:“一會兒我打電話給你。”

兩分鍾後,林清江接起電話,“楊老師好……哦,這樣啊,我還在朋友家吃飯呢……好的好的,我盡快。”

論文出了問題必須現在過去,多麼好的理由啊。於是又一個開溜。

十分鍾之內,所有人走得幹幹淨淨。唉,老天隻給了每人一個胃,不好好珍惜會出人命的,所以今晚豐盛的晚餐,就讓處變不驚的容與和大驚小怪的餘暘兩人共享去吧。

於是隻留下兩個人茫然對視。

容與澀聲問:“這些菜……看起來就很難吃嗎?”

餘暘為難地看她一眼,“這個……呃,可能是他們太武斷了吧。畢竟還沒有見到成品。”但是光半成品,就已經把他們嚇死了說。

容與認真地審視他,仿佛想要看出話中的真實性有多少,過了沒多久就宣告放棄,反正他每次都是這副要笑不笑的樣子,隻有用唯心主義的思維方式才能猜出其中含義。

“那現在怎麼辦?”第一次下廚,雖然已經有充分的思想準備,但還是沒想到,連早準備好的止腹瀉藥都沒有用武之地,實在是太失敗了。

“這麼多菜,既然買了,就索性用完吧,放著壞掉還不如被你浪費。”

最後一句話讓餘暘得到白眼一枚。容與打起精神來,把他推出門外,開始製作早就想好的菜肴。

這回倒是過了沒多久,一盤接一盤地端了上來。

餘暘眯著眼看著桌上的東西很久,終於確定自己悟性太低,沒辦法看懂任何一道菜。

“這是什麼?”他指著最近的一個盤子問。

“拉奧孔。”

“烏賊的英文是拉奧孔?”不對吧。

“什麼呀。”容與的眼睛裏明明白白寫著“你真沒文化”。“你沒發現這盤菜的靈感是來自希臘雕塑《拉奧孔》嗎?看,這是拉奧孔的頭,這兩邊是他兩個兒子,這些是蛇,典型的三角構圖,不錯吧。”

看她一臉的殷切,餘暘勉強點頭。

確實不錯。就為了構她的什麼圖,把生的烏賊纏成亂七八糟,端上來做冷盤,果然有創意。

“這個呢?”不就是幾根醃蘿卜嗎?餘暘確定這個是從外麵買的,再不好吃也有限,於是放心地夾了一條放進口中。

“舞蹈,馬蒂斯。你剛才吃的是一條大腿。”容與非常專業地解說。餘暘一陣作嘔,把咬過一口的蘿卜條吐了出來。

“這個?”被削得奇形怪狀的茄子,蒂部換成了形狀有點古怪的蛋黃。

“加歇醫生肖像,凡高。”

“這個呢?”原來麵條在這裏,下麵好像是張蔥油餅嘛。

“升天圖,西漢帛畫。”

餘暘的手指到哪裏,容與就講到哪裏,口氣聽來是興奮不已。

“韓幹,照夜白。”

“梁楷,潑墨仙人。”

“這是葡萄!”餘暘終於找到一個自己完全認識的東西,伸出手就去抓了幾顆剝來吃。

“嗯哼,徐渭的葡萄。”

“啊?”迅速停手——他把化石吃下去了?

終於到最後一盤。餘暘看著一桌的中外名畫,早已經肅然起敬,毫無食欲。

他指著盤裏的魚,昏昏欲睡地問:“這是誰的鯉躍龍門?”

容與搖頭,笑:“這是我的清蒸鯽魚。”

任何目睹她是怎樣整治這條鯽魚的人,都不會作吃掉它的錯誤決定。餘暘甩甩頭起身,頭昏腦脹得像是剛從博物館出來。

“先去睡會兒,碗盤你放著,我來洗。”

“等等!你走錯房間了。”容與叫住他,“我的房間是這裏,那邊沒人住。”而且女孩子的房間也不是他隨便能睡的。

“沒錯。這是我房間。”餘暘打著嗬欠,推門進去。

容與一愣,急急跟上攔住他,“你說什麼?這間套房目前不是隻有我一個住戶?”

“你搬來之前是這樣的,搬來第二天我就成你室友啦。”餘暘睡眼惺忪地跟她解釋。

“你明明家在本地,為什麼搬來?有什麼企圖?”容與防備地看他,衣冠禽獸比比皆是,她太早對這個痞子放心了。

“我能有什麼企圖?”餘暘打了個更大的嗬欠,“這裏離電台近,而且沒有家裏人看著,自由很多,就這樣。”簡言之,這裏是他的避難所。他自己的錢就夠付房租,不會被家裏人發現這筆額外的開銷,十分安全。

“你怎麼之前都不跟我講?”就算是不認識的人,同住一個屋簷下大聲招呼也應該吧,他這什麼行為?

“給你一個驚喜嘛。”他痞痞地說。

“很好。禮尚往來,我也要給你一個驚喜。”容與揪住他的耳朵往長桌邊拽,“這桌菜就當我敦親睦鄰的心意,你給我吃掉!”

餘暘缺氧的腦袋立刻清醒了一大半,“不是吧?這麼偉大的藝術品,人類幾千年來智慧的結晶,怎麼可能被我……”

容與等他發表完長篇講演,回應隻有冷冷的一個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