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1 / 3)

“什麼叫你不做了?”張主任厚厚的眼鏡片底下一片茫然。

“就是說我要換節目,不換就走人。”口氣囂張,一聽就知道是耍大牌的個中老手。

雖然已經很習慣這種周期性出現的場麵,主任還是很配合地作出惶恐狀,順便送上高帽一頂,“那怎麼成?Tonight talk show可是台裏收聽率最高的節目,你一走不就群龍無首了嗎?”

大牌臉色好看了些,頭卻仰得更高,“我不管,你自己找人吧。這檔節目我不要了。”

“別開玩笑了,我一時半會兒哪找得到像你這樣有號召力的主持?如果有什麼意見,你直接說,我們好商量嘛。”這倒也不是完全的好話,混了這麼多年,陶然至少也算在聽眾堆裏混了個耳熟,雖然他常常懷疑播音室裏的陶然和眼前這三天兩頭鬧別扭的屬下不是同一個,聲音果然是會騙人的。想當年他是一個多麼謙虛多麼上進的年輕人啊,時間一久就開始老油條了。

“我敢有什麼意見?飯碗都被人搶走了,不早點退出還能怎麼樣?”大牌從鼻孔裏重重哼出這麼幾句。

“這話怎麼說的?”難得。這次竟然事出有因,不是無理取鬧。

“你們找的什麼毛頭小子來頂我班?都不知道我這幾天受了多少窩囊氣!”不過就是和女朋友出去旅遊三天,回來竟然被人造了反,實在火大!

他這叫什麼口氣?有人這麼對上司說話的嗎?

“你是說餘暘?他幹得還不錯啊,怎麼了?”主任按捺下漸漸上升的怒火,故作不解。

“他——”就是幹得據說很好才讓人發火!接起的熱線電話十個裏麵有七個第一句話都是“你好餘暘嗎”,雖然他為了保持風度沒有當場開罵,心裏真是氣炸了。

“反正有他沒我,有我沒他,你看著辦吧!”非把那小子踢出去不可!

忍耐,要忍耐,脾氣不好就是婚姻破裂的致命傷,為了能夠破鏡重圓,他最近都在修身養性,絕對不能千裏之堤潰於眼前這坨蟻穴!

“陶然啊,你是前輩,晚輩不懂事,我叫他過來給你個賠禮也就是了。何必這麼大火氣呢?”說完就要打電話給餘暘。

餘暘恰好在這時候敲門進來。

“主任,您看看這份策劃——啊,陶老師,你也在這裏?”

“好好。”主任一把拿過他手裏的Paper放進抽屜裏,生怕被人看到似的。餘暘笑了笑,不以為意。不過好像氣氛不對哦。

“你們繼續談,我先出去了。”他向兩人各點了點頭,準備脫逃。

主任當然不可能就這樣放他走,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等一等。”

餘暘邁到門邊的步子不得不停下,皺了下眉,麵對兩人時還是一張笑臉。

“還有什麼事嗎?”

“來來來,跟陶老師道個歉,年輕人做事情總是莽莽撞撞的,得罪了前輩都不知道。”他朝餘暘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擺低姿態過去諂媚一下。

靠,竟然告狀到主任這裏,這老頭要不要臉啊他?

心裏把對方罵得要死,餘暘還是恭恭敬敬地走上去深鞠一躬,“陶老師,我剛來不懂事,有什麼冒犯的地方還請您多多包涵。”

唉,這個社會真不好混。

“哼。”大牌偏過頭,看都不看他一眼。

死老頭,給臉不要臉,下一個月黑風高之夜就是你的死期!

“陶老師,我真的不是有心惹您生氣的,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您千萬提醒我,我一定改進!”

“哈!”大牌依然堅持一字方針,決不鬆口。

這回連主任都看不下去了,“陶然,你看餘暘他那麼有誠意,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吧。”

其實我一直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餘暘在心裏哀歎。“不如今天晚上我做東,大家一起吃個飯,怎麼樣?”反正現在是單身漢一名,到了家也沒老婆可以抱,隨便去哪混都行咯。

“不用了,你們愛吃自己吃,見了他我就沒胃口。”大牌手一甩,往門口踱去。臭小子,不就是個實習生麼,我就非讓你滾蛋不可!

獅子吼破空而來,“陶然,你給我站住!”對於這種不知好歹的東西,好脾氣完全是沒用的!

“你現在就把工作交代給餘暘回家休息去,三個月內不要出現在我麵前!”給他三分顏色就開起染坊來了,忘記他當年的綽號就是火爆大雷公嗎?

大牌愕然轉身,“你說什麼?你竟敢踢掉我?”

“我忍你很久了!這幾年你節目改了多少次版?越做越沒質量,人倒是越來越跩,看到人家比你強就來無理取鬧,你以為你是誰?電台你家開的嗎?出去出去出去!”

大牌氣得發抖,“你竟然敢這樣對我說話!難道忘了我的叔叔是廣電局副局長×××嗎?這小子沒背景沒家世的,你以為他能做多久?我告訴你,隻要我一個電話,你們倆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啊呀,他怎麼把這麼重要的是給忘了?人家可是有靠山的!死了死了。

主任光禿禿的頭頂沁出了幾滴汗珠,知道再堅持下去吃虧的隻有自己,想反悔又覺得沒麵子,隻能站在原地發愣。

餘暘歎口氣,他真的什麼也沒說沒做啊,為什麼會被劃入主任一黨?

“陶老師,您別跟主任生氣,他買的幾支股票最近狂跌,前妻又要跟人家結婚,小孩考試一連十次不及格,總之就是倒黴透頂,所以心情很差,看見誰都亂罵,我們都已經很習慣了。而我呢,我知道憑自己的資質就算再趕一百年也趕不上您在主持方麵的功力,做夢都沒想過有一天能坐上您的位置,這輩子也隻配打打雜,所以您就更不必和我這樣的小人物計較了。對了,剛剛說到股票,聽說您在炒股方麵很有心得,不知道能不能抽空教我幾招,不瞞您說,我笨得很,活到現在連股票是個什麼東西都不知道,每次都被人嘲笑……”

自我踐踏N久,終於換來大牌充滿優越感的滿意笑容。

“好吧,看你小子還挺上進的,我就叫你幾招,問我股市行情你就找對人了……”

他領頭邁步,頗有相見恨晚傾囊相授的架勢。

餘暘踩著漢奸專用的猥瑣步伐跟在他後頭,“那您看主任他?”

大牌回頭瞧了主任一眼,趾高氣揚地走回到他麵前,“這次就當沒發生過任何事,記住咯,沒能耐的人就不要說什麼大話!你也給我小心點!”最後一句是說給餘聽的。

主任唯唯諾諾地點頭。餘暘也很配合地點頭,還打算再狗腿幾句。卻聽門口有人說道:“到底是誰沒能耐?”

三個人一起往門邊望去,那裏站著一大堆人。最前麵側身而立的小老頭不斷擦汗,眼睛不安地瞟向身邊的英挺男子,男子直直盯著陶然,臉色鐵青。

“叔叔?”陶然驚喜地迎上去,卻被小老頭一個凶狠的眼神製止。

“……二哥。”餘暘勉勉強強地咧嘴,頭皮發麻,“你來做什麼?”

這下,恐怕他再也沒臉來上班了,但願二哥能稍微保留點麵子給他……

“我來參觀。”餘暇先回了他的問題,走上前一步,逼視陶然,“誰敢說‘遠輝’的董事長沒有能耐?”

抽氣聲此起彼伏。

碰!幻想破滅。

餘暘麵對同事們肅然起敬的目光,看向餘暇,奢望能夠使他放棄荒謬的說詞:“我不是!”

暇望向弟弟,神色轉暖,口氣卻一如既往堅定:“你即將是。”

又來了又來了!而且這回連職位都三級跳直接竄到最高層!

“二哥,你不急著走吧?”必須談一談!

暇頷首。

餘暘環視了圈拉長耳朵準備聽八卦的上司們,無奈地道:“拜托一下,大家能不能讓我們倆單獨說說話?”

眾人不情願的神情對上餘暇冷冷的注視,立刻消失無蹤。

“你們慢慢談,慢慢談。”主任最後一個走出去,帶上門前,不忘諂媚地說了句廢話——並且是對著餘暘的。

餘暘在長沙發上坐下,垂頭喪氣:“二哥,你這回玩笑開大了!”可以想見以後台裏誰見了他都會用仰視的。

暇站得直挺挺,“你知道我不開玩笑。”

餘暘怪叫起來,“你真的要我去當什麼董事長?”不是業務員,不是部門經理,是董事長耶!隨便拉個人就能去當的嗎?

“有什麼不對?”那個位置,姑丈以後,理所當然暘暘來做。

“非常不對,完全不對!”餘暘站起來在他麵前跳來跳去,“我什麼都不懂,你叫我怎麼去帶領那麼多幢房子裏的那麼多人?”別說那麼多分公司,隨便看一眼總部的大樓他心裏就怵。想想看,裏麵有那麼多人都仰仗他一個人的決策吃飯,萬一經營失敗裁員啦、解雇啦這些事情一出,就會有人到他麵前來搞自殺,或者在門口靜坐示威什麼的,不是二哥這麼心髒堅強的人,那裏有膽量接下這一大攤的麻煩?

暇眼睛都不眨一下,搬出老話,“你慢慢學就會懂了。”

“問題是我根本就不想學!”他繼續跳腳,“公司有你一個人足夠了,我為什麼一定要學?為什麼不能幹自己喜歡的事情?”

“自己喜歡的事情?你是指在這裏嗎?”暇的口吻充滿不屑,“我看你幹得也並不是十分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