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一章(1 / 3)

不出意料,餘暘在電視台的身價水漲船高。

陶然在他極力勸阻下還是讓出位置,並且差點嚇到卷鋪蓋走路。所有人見了他都畢恭畢敬,以往的稱兄道弟現在變成敬而遠之,上司的稱孤道寡現在也變成反拍馬屁。以前是他整天笑臉迎人,現在反過來,變成所有人端著笑臉來迎他的臭臉。

就連本來已經簽好的用人合同,也沒人敢蓋章——“你……打算呆多久?”跑去問的時候,台長畢恭畢敬地打聽,擺明了不信他會在這裏幹下去——笑話,“遠輝”那種勢力大到恐怖的企業,電台這座小小廟容得起人家下任董事長來上班嗎?有資格提供玩票場所就已經很光榮了。

所有雜活都不讓幹了,氣也沒得受了,以前自認錯待過他的人打了照麵不是老鼠見了貓似的閃邊,就是點頭哈腰巴上來諂媚——無趣得要死。

看來這裏也確實呆不久了,再混個差不多半年就跳槽吧,下次再也不會讓二哥知道他上班的地點!然後就可以繼續被操被虐待,借此見識真正的職場文化。

並非他犯賤愛被人糟蹋,實在是明明這些事情他都能處理並且樂在其中多有收獲,有什麼理由非要背著“遠輝”的招牌到處招搖?

煩。

還有一個很多天沒見到的就是宣琦。好多天沒見麵,也不覺得有什麼失落感。通電話的時候麵對好幾次她的主動邀約,也都用公事忙搪塞過去。雖然剛剛上手的工作多少需要摸索的時間,但真要抽出空來也不是很難的事情。

他承認自己沒什麼見她的欲望。原來交女朋友也不過就是那麼一回事,剛開始的好奇心消失之後,就不再對約會有什麼期待了,約來約去就那麼幾項活動,沒什麼好玩的,而且總會感到拘束,還不如跟容與這些朋友在一起混來得自在。但是很多人卻能和女朋友談得很好,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症狀他也見過。究其原因,如果不是他沒談戀愛的天賦,就是如容與所說,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動物而他正好是其中的代表人物吧。

瞧,他連想起容與的時間都比想起女朋友多。

這家夥,前段時間據說在忙一個什麼很麻煩的作業,要在很短時間裏上交,回去沒幾次見得到人,見到了也是很忙碌的樣子,說句“別來吵我”,門一關就躲著不出來了。根本就沒好好說過話。還有那天看到的某男,竟然不知羞恥地整天在樓下站崗,剝奪他的專利送吃喝不說,還一個勁邀容與出去幹這幹那,看了就讓人生氣!如果是簡單的話早就被他報以老拳了,哪容得他在眼皮底下囂張?

總之就是一個字,煩!

“餘暘,準備。”

導播的聲音從耳麥裏傳來,他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方,連忙收斂心神,應對節目。

“聽眾朋友你們好……”

據說把私人情緒帶到工作上來是沒有職業道德的表現,但對於一個初出茅廬又正逢人生低潮的年輕人來講,稍微過分一點也是情有可原的,於是近期的“Tonight talk show”頻頻出現類似的對話——

聽眾甲(苦悶地):餘暘,我失戀了,我真的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去挽留他,但還是失敗了。

餘暘(無精打采地):天涯何處無芳草,你也不要太灰心了,總會有屬於你的姻緣在前麵等你。

聽眾甲(絕望地):可我就是看不開,失去了她,我寧可去死!

餘暘(粗暴地):你還是不是男人?這麼點小事情就要死要活的,比你慘的人多得是,要都去死,剩下的人收屍都來不及!你去死吧去死吧,死的時候通知我一聲好現場直播。

掐掉。

聽眾乙(小小聲地):餘暘,我昨天和我男朋友那個了……餘暘(大大聲地):那個是哪個?你不說清楚我怎麼知道?

聽眾乙(羞怯地):就是那個啦,我、我不好意思說……

餘暘(不耐煩地):行啦行啦,我幫你說。不就做愛嘛,做都敢做了,說出來有什麼大不了的?

聽眾乙(遲疑地):我怕、我怕會懷孕……

餘暘(凜然地):你怕會懷孕就做好避孕措施,不會做避孕措施的人沒資格幹那事!

聽眾乙(顫抖地):他說、他說沒關係的,我、我不知道,嗚嗚嗚……

餘暘(火爆地):女孩子怎麼這麼不自愛?男的爽完了拍拍屁股走人,到後來吃苦受累擔驚受怕的都是你們女孩子,這麼大人了還不知道好好保護自己……

半個鍾頭後,女聽眾受不了了,默默掛機。

聽眾丙(爽朗地):餘暘你好。我是X大的學生,很喜歡你的主持風格……

餘暘(飛快地):這些廢話請直接寄信到我們台裏,恕我現在沒空聽。

掐掉。

聽眾丁(忐忑地):餘暘,我是一個高中生,我和我女朋友是一個學校的,上個月我們……這個月她的那個沒來……

掐斷。

餘暘(憤怒地):導播,幫我查這人電話號碼,誘奸未成年少女,我要報案!

……

恐怖的主持風格讓電台工作人員頭痛不已,投訴信像雪片一樣從四麵八方飛來,罵人的電話一個接著一個打進,不管是台長辦公室還是公關部甚至傳達室,所有人一聽到電話響就噤若寒蟬,整個電台怨聲載道叫苦連天。對於始作俑者,卻是敢怒而不敢言,誰叫人家比大牌還大牌呢?

餘暘依然故我,繼續做他的節目,罵他的人,反正是被趕鴨子上架,就讓他任性一下好好發泄吧。

奇怪的是盡管有這麼多人有意見,打進來的電話卻隻多不少,以前不得不用音樂彌補的冷場時間現在根本看不到,而指明要這個時段的廣告倒是越接越多。

更怪的是,新一輪的全市廣播媒體調查結果顯示,收聽率創曆史新高,把別台的類似節目遠遠甩在了後麵。

從來沒有在同行麵前如此揚眉吐氣的台長,從每月一度的評議會回來後就手舞足蹈不止,到後來竟然罔顧政府禁令,偷偷買了一千響的鞭炮在院子裏大放特放,差點被管區的民警抓去喝茶。

所有人都搶著接電話,用最和藹、最理性的態度接受聽眾的批評,然後歡迎他們下次再去撥打熱線——因為他們發現來投訴的人通常都是被餘暘罵過但還是忍不住想知道人家怎樣被罵的“熱心聽眾”。

“Tonight talk show”現象頓時引起了業內業外人士的高度重視,與餘暘風格有異曲同工之妙的主持人紛紛出現,許多心理學家開始申請“人類受虐心理分析”的研究經費,專攻媒介批判的學者又有了編造論文的好題材。

除了被同事們拋起來時嚇了一跳之外,餘暘並沒有什麼大的反應,惟一的挫敗是明明想搞砸的反而變成了一樁大好事,惟一的疑問是現在欠扁的人為什麼這麼多。

最欠扁的其實是容與!

這幾天她竟然跟那個某男出去露營!

雖然是某男的班級活動,同行還有很多別的同學,那、那也不行!她一個女孩子跟著完全不熟的一幫人跑到荒郊野外去,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見鬼,上次他們班搞畢業旅行,她就死活不肯去,明明是差別待遇。那個某男有什麼好!

煩煩煩,煩死了!

難得到處亂跑的孩子們今天都在,餘儷開心地煮了一桌好菜,一家人團坐吃飯。

滿桌人心情最好的,就要算景了,最近老是看她笑得很開懷,問遇上什麼好事又不肯說。變化最大的是晗——他竟然會穩紮穩打地走路了,不再用“飄”的,臉色也比以前紅潤了不少。然後是暇,剛下的飛機,進家門的時候竟然被目擊在哼歌——哼歌耶,跟他平常的“偉岸”形象一點都不符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