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懂事開始,他就已經在孤兒院很久了,所以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世,也不會有外界的人願意接近他,所以陪伴他的——隻有一塊破了四角的軟玉。
他從沒有拿出來炫耀過,也許這是孩子眼裏為數不多的寶貝之最,以至於並不希望與他人分享,不過他隻給一個人看過,那便是楚默。
隻是對方明顯沒有什麼興趣,隻是拿在手中把玩一會兒,便還給了他,並囑咐道:“既然有紀念意義,還是小心留著,不要弄丟了。”
楚默的任何一句話,他都會奉為聖旨,當然,他也從不會拒絕楚默的命令。例如,自己現在作為楚默的人,沒有人再敢欺負他,相對的,作為補償,他也要幫那些高年級的哥哥打掃衛生。
星期五後孤兒院放假兩天,楚幫的人照例出去玩樂。十五歲的少年,已經漸漸開始了解社會,也有了自己選擇去的場所。在九歲的他的眼裏,楚默也該和電視裏演的社會少年一樣,去去酒吧啊、賭博場啊、KTV什麼的。
當然,這些地方他們會去,可是楚默是出汙泥而不染的。
那天,正準備回宿舍的他、被一個師兄正麵逮到。對方要求他幫忙打掃衛生,他沒有拒絕的資格。於是答應了。
這個班離楚默所在的班級很近,隻要一探頭,就能看到少年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認真聽課,有時候移過目光看著窗外,神色依舊憂鬱。
這時候,小小的心髒就仿佛停止跳動了一樣,害怕對方忽然扭頭看到他,又擔心對方對他視而不見。孤兒院的孩子都提早成熟,他想,他也不例外吧。
果然,楚默轉過頭來,正巧對直了他的目光。少年怔了怔,隨後淡然地朝他笑了笑,又似乎沒有。
裏麵的老師忽然叫楚默回答問題,少年很有禮貌地站起來,說話聲音被房門阻隔,他雖然聽不見,卻能想象的到——一定是十分謙恭。一直以來,楚默是學校裏的尖子生,當然也頗得老師喜歡。
他一邊說著,一邊在虛空中畫著圖形,速度非常快,然而目光卻很輕淺。
講台上的老師走下來,是個老女人,她一直走到楚默身邊,似乎有意接觸少年的樣子,笑顏如花,口水噴湧,像在讚賞少年知識豐富。
楚默的神色依舊平淡,隻是在對方靠過來的時候微微蹙一下眉頭,然後躲開,但是仍然恭敬。
“不好意思老師。”他看了看表,又抬起頭,“已經到了下課時間了,我弟弟還在外麵等我。”說完,對老女人微一欠身,開始收拾書包。
老師一聽,也反應了過來,立刻宣布放學。
走出門的楚默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一直到衛秋叫了他,他才回過神來,淡淡點頭,“等我麼?等了很久了吧。”
“我幫對班的一個哥哥掃地呢。”他晃了晃掃帚,眼冒桃心,“楚少爺,您要去哪裏呢?我……我可不可以……”
每次周末他們出去玩,總是不帶自己,其實他已經快十歲了,總該早點接觸社會,也好早些走出這種生活。
楚默愣了一下,“你要和我們出去玩?”隨後搖了搖頭,很堅決,“不可以。”
“為什麼?”他哭聲道。
“你掃完地了麼?”少年指了指他的掃把和教室,溫和地道,“答應過別人的事,先做完後、再考慮其他。”
“我很快的。”他眼淚汪汪地站著——其實被怎樣欺負都無所謂,隻要能時刻和偶像在一起,他也覺得快樂。
人生需要依托,而他的依托並不存在,不,確切的說他還沒有尋找到。十歲的孩子,說來很小,也是最容易崇拜人的年齡,而那個人多半是該有他印象中父親的影子。
“不行。”對方的命令無庸反駁,少年搖頭道:“而且那種地方並不適合。我今天去是有事,懂麼?”
無奈下,他隻有點頭。其實他很想撒個嬌,或者躺在地上鬧一鬧,然而楚默畢竟不是父親,他也深知,自己於對方,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
看著對方離去的身影,孩子萬分舍不得,卻依舊要拿著掃把將教室從頭到尾掃的纖塵不染。等到全部完工,時間也過了把半。
剛準備收拾下東西離開,忽然看到一團黑影壓了下來,似乎有很多人站在他麵前,他試圖退後一步躲開,可是那些人隨之跟上前。
“你們、你們幹什麼?”失去了楚默的庇護,此刻的他感到了害怕,卻不得不壯著膽子道,“你們是來找楚少爺的麼,他出去玩了,我……”
“別你你我我的了,”隻聽人群裏爆發出一陣大笑,隨後有個熟悉的人影從後麵走上來,“吵什麼吵,我們就是看楚少走了,才來找你的。”
“B君?”他一驚,不由的向後倒退了一步,這些人當中,他也感覺到B君十分不喜歡他,幹什麼事情都要和他作對。這下可糟了。
“你最好滾回你宿舍,以後都不要再和楚少有接觸。告訴你,我不是他,就算心裏煩感你,表麵也不會有所表現。我若討厭你,那你隻有死路一條了。”B君冷冷地道。
身後幾個人有男有女,著裝奇異,的確像電視中那些社會混混穿的。腦子頓時一片白霧,他咬著唇,“可是楚少爺並不討厭我,他是個好人,我為什麼不能和他玩?”
“又頂嘴了,看來……今天我要好好帶你媽教育一下你了。”那人說完,冷笑著聳聳肩,“夥計們,打吧,留他一條小命有的喘就好了。”
一聲令下,那些人就像多年為捕獵的野獸,立刻向他張牙五爪地撲了上前,瞬間張開了血盆大口。
以前被欺負慣了,所以他不反抗,隻是他下意識地抱緊頭,並告訴自己時間一定會過去的,這些人也有打累的時候。
可是時間過了很久,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加諸在身上的疼痛卻沒有絲毫減少,全身都火辣辣的,不知道他們拿著什麼東西抽他,那是柔韌的細條抽在硬物上的聲音,在周末空蕩蕩的走廊上無比清脆。
忽然,頭頂多出了一個空隙,似乎是有人一下子全部離開了。四周沒了聲音,全身隻剩下舊傷隱隱作痛,衛秋立刻扶著牆站起來,就看到了那樣一幕——
楚默不知為何去而又返,此刻他站在B君麵前,二話沒說就衝對方的下巴狠狠揍了下去,B君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反彈到牆角。一瞬間,鼻血流了滿身都是。
“欺負人也該有個限度。”他皺了皺眉,然後仔細擦幹淨打人的拳頭,“我說過我討厭暴力。也不想再做第二次警告,B君。”
這是衛秋第一次看到他發脾氣,不過好象和平常沒什麼區別,依舊不溫不怒,但是氣壓明顯降低了好幾倍。
這是他第二次救他,還是那麼高高在上。
“楚少爺。”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在對方伸手過來的時候,他立刻撲上去,使勁抱著對方的脖子,“全身都疼,他們欺負我,你也不要我。”
明知道是小孩子的撒嬌舉動,也許楚默根本不吃這一套,但他的確是很疼啊。
那具身體明顯僵了一下,隨後緩緩將他抱起來,“是我沒有看緊他們,你不用怪B君。我保證以後不會發生類似的事情。”本來,他是落了東西想要回教室來取,可是剛走不過百步距離,這孩子居然就被圍攻了,
是的,他隻是孩子而已,沒必要接觸這樣的紛亂世界,沒必要太早看清黑白,這對他並不公平。
不過衛秋卻覺得自己沒白白被人打,好在能和楚默一起出去玩了。第一次走出孤兒院,衛秋十分開心,在前麵一蹦一跳,而楚默看著他,平淡的眉宇間也有了一絲笑意。
他們進了一家酒吧,裝潢低調,大白天也弄的很暗,衛秋好奇地打量著,卻忘記了自己一分錢沒帶。楚默摸了摸他的頭,微笑道:“不一定來這裏就必須要花費,不過你要是想吃什麼,我來付錢就好了。”
“不、不用了。”聽到旁邊的B君和萬連冷冷哼了一聲,他立刻縮起脖子,“不用了,我什麼也不要,隻要和你一起,就可以了。”
酒吧裏放的音樂很吵,衛秋說話的聲音又比平時小,楚默蹙了蹙眉頭,“恩?什麼?”
衛秋搖了搖頭,將楚默和自己的書包抱在懷裏,“我什麼都不要。“
“是麼?”聽了他的話,對方無奈地笑了起來,“那我什麼時候才能還清你的早飯錢啊?”
不是楚默不會說話,而是他本來就是個冷漠的少年,所以從不欠別人什麼,感情更是。不過這話在衛秋聽來,似乎是他有意與自己劃清界限,心情立刻跌到了穀底,笑容也沒了。
楚默也不知在想什麼,目光一直鎖在遠方,半晌後,少年蹙了下眉頭,低頭對他說,“你坐到那裏不要離開,我有些事,馬上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