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視著迪娜,羅拉也不明白,為何會心生憐意。也許是因為她從來沒有過與這樣同齡的少女有所接觸。對方就像個妹妹般,令她無法置之不理。
“因為……”猶豫著選擇妥當的用詞,羅拉困難地措辭,編織謊言,“你是本地人,難道不知道那個許願池是要在月光下,才會更靈驗嗎?”
“哎,是這樣嗎?”少女的眼眸瞪得更大,馬上接受了羅拉的說法,“其實我最近才來梵蒂岡,還真不怎麼清楚呢。”
果然。羅拉苦笑。即使是博爾吉亞,也會想在妹妹麵前,保持一個受尊敬的主教形象吧?那麼,他不讓迪娜獨自出門也就很好理解了。
“今天晚上,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願意陪你前往。”羅拉看了眼周邊的景色,伸手在牆上做出記號,“我在這裏等你。”
“要是你騙我怎麼辦。”少女撒嬌地嘟起嘴角,卻在羅拉臉色一變之後,馬上露出大大的笑臉,“哈哈哈,我開玩笑的啦。那麼,晚上見,好心的——羅——拉。”聳肩露出略帶淘氣的笑容後,她在羅拉的幫助下,順利地爬回到了牆上。
自裙內露出的小腿的肌膚有著淺蜜的色澤,結實光滑。羅拉隻是一低頭再抬首的時間,牆邊隻有白色的花朵安靜盛放,已經消失了那美麗少女的身姿。
是夜。
羅拉比約定的時間更早到達牆邊。
“呐,羅拉,你真是個守信的人呢。”迪娜的絹鞋與地麵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以前也有人說願意做我的朋友。可是他們都害怕博爾吉亞,變得根本不敢靠近我。”
雖然羅拉想說那是理所當然吧,但看到少女露出寂寞的麵影,就變得說不出來。
深夜的梵蒂岡,全部人都睡了一樣。
就隻有羅拉和迪娜,一前一後地行走。迪娜輕盈的腳步愉悅地邁進,張開的手臂好像一隻飛離了囚牢的蝴蝶。漂亮的綠色長發不是人間應有的色澤,簡直就像是傳說裏的妖精。
“呐,呐,就是這裏哦!”
到了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噴泉池畔,迪娜歡樂地笑著回頭,黑珍珠的眼眸夜色裏熠熠閃光,“把銀幣投進這裏的話,願望就可以實現。羅拉……你的願望是什麼呢?”
羅拉猶豫了一下,緩緩低頭,不知道怎麼麵對這麼天真的質疑。像把銀幣丟入噴泉池,願望就會實現的事,她實在無法相信。
“呐呐,羅拉,也來許一個願望吧。”
掩蔽在長長衣袖下的手指伸來,輕輕地勾住羅拉的手掌。抬眼望去,少女一派單純的快樂麵容,令羅拉心生羞慚。
其實,她有偷偷想過,說不定取得迪娜的好感,再找博爾吉亞幫忙,就會變得簡單。雖然擔心迪娜一個人出事的心情,不是假的。但是忍不住漂浮的心思,總是會把原本單純的事,變得很可怕。
“我希望……自己的心可以得到淨化。”注視著夜晚,噴泉池裏飄蕩著暗影的泉水,羅拉垂下纖維般的睫影,困惑地低聲呢喃。
“你的心,現在很可怕嗎?”少女在一旁輕輕地問著,發出有趣般的笑聲。
“嗯……”羅拉眼神轉黯,黑發如花朵在肩頭動蕩,唇邊卻帶著一縷優雅的笑容,“大概是比你想象的更為可怕,就像魔物的心一樣吧。”
“哎,魔物的心是怎樣的呢?”少女抬起無辜的眼眸。
“存在著巨大的、無法被淨化的欲望,即使偶爾產生單純的想法,也會馬上因自身的肮髒而被破壞,連自己的心都不會放過的吞食與利用,大概……就是那樣吧……”她低聲說著。
“是這樣啊……”站在身側的美少女也輕輕地垂下睫毛,肩膀未動,卻伸手握住了站在她身畔的羅拉那冰冷的手指。
“迪娜小姐?”
“你一定不是壞人。”靜靜抬頭,打開一抹笑顏,迪娜用像夜色中的泉水一樣,清麗的聲音說著,“因為壞人,絕對不會那樣說自己。”
是這樣嗎?
羅拉產生了動搖。
“嗯!”迪娜笑著,露出可愛的一點牙齒。
就像被什麼人原諒了似的,羅拉鼻腔發酸,竟有了哭泣的衝動。
數次都覺得自己是不應該被生下的人,存在就是罪孽本身。好像僅隻是存在於這裏,就傷害了、掠奪了身邊人的幸福。但是即使這樣,即使存在就是罪惡,即使要傷害他人,她未曾想過要放棄自己的生命。由於活下去的執著之心,不停地犯下更多的罪惡。但是現在,這位純澈的一如精靈的少女,卻微笑著用溫柔的眼神原諒了自己全部的過錯。
迪娜轉過頭,合起雙掌,安靜地祈禱。
月光下的側顏,帶著輕微的有如風般的寥落。
“你知道我現在的願望是什麼嗎?”
銀幣自分開的雙掌心裏,墜向清澈的噴泉池底,發出清脆寂寞的一響,迪娜適時地微側過頭,微笑地望著羅拉。
“我希望天主能夠實現羅拉的願望。”
偏頭,少女羞澀地縮起肩膀,“呐呐,羅拉,你願意做迪娜的朋友嗎?”
明明對方隻是初識的少女,卻令羅拉恍惚地想起,那雙伏在馬背上略帶著撒嬌感覺的眼睛。
羅拉……
做我的朋友吧……
幾乎是神情恍惚地回到住宿所,卻被瑪格麗特告之了驚人事實——
“羅拉你真有辦法。”額角飽滿的女人微笑著迎來,“竟然能和博爾吉亞的寵姬搭上交情。”
“寵姬?”比起瑪格麗特為什麼會知道她和迪娜見麵的事,羅拉反而更詫異這件事。
“抱歉。”門廳的門被關上,蒲福略帶為難地站在那裏,“我可不是想要跟蹤你,誰叫你要一個人鬼鬼祟祟地行動啊。”
“算了。”瑪格麗特以微笑的眼神製止薄福再說下去,“羅拉即使一個人,也在為帝國的前途而操勞。”
羅拉失笑。
若是她此行沒有任何收獲,或真的做出招惹王後懷疑的行徑,眼下就會是另一番說辭了吧。一麵覺得悲哀,自己身邊的每個人都隻是周旋在利益風暴中為個人打算的家夥;一麵卻又無可奈何地想著,世界就是這樣啊,即使不甘心,又沒有擺脫的堅定意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