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合?”比起能否從拉爾法身邊逃走,她現在比較擔心賽爾緹斯能否順利脫身。
“你要讓他放鬆警剔,討好他也好,怎樣也好。”閃爍著紫色光輝的眼眸,棲息著不容動搖的意誌,戴著士兵銀色盔甲的人支起頭盔,露出臉孔望著羅拉微微地笑了,他說,“因為你記住,這些全都是暫時之舉。到了最後,我一定能救走你。”那個鎮定得甚至可以說驕傲的眼眸,明明目睹了下午的那一幕……但是就好像可以跨越那些完全無視,棲息著無人可以撼動的意誌。
對視這個眼眸,這個微笑,就會讓人想要相信,全世界沒有什麼事是麵前的人不能替自己辦到的。羅拉一陣窩心,小聲地應答催促:“我知道怎麼做。你快點離這裏,還有……”她略微躊躇,想問問前國王的近況,但是手指蜷了一下,終歸還是沒有問。因那是“賽爾緹斯的父親”……於情於理,羅拉沒有比賽爾緹斯更關心他的道理。
“抱歉。”賽爾緹斯戀戀不舍地注視著她,“全是因為我的疏忽,才會發生這種事。”
“說什麼傻話,我……”羅拉抬手蹭了下鼻子,難過地低頭,不知道要怎麼和賽爾緹斯說清楚自己與拉爾法的關係。
“我聽你的。”結果,她隻是這樣說著,在窗口悄悄伸出手去,握住賽爾緹斯遞來的手掌。
拇指壓著拇指,作一個盟誓——
我一定救走你。
我相信你。
“沃裏克,我們去打獵吧。”
拉爾法突如其來的邀約,令沃裏克受寵若驚。
“你會有這樣的心情?”把淡金色的柔密長發用一截白緞在腦後鬆鬆束起,從文件中抬起頭的沃裏克毫不掩飾翡綠眼眸中的震驚。
拉爾法的眼睛深濃如墨,彎彎的上眼瞼有如半月狀,下眼線卻有著優美上揚的弧彎。像狐狸眼和鳳眼的結合,包裹著深不可測濃若點漆的幽深瞳孔。栗茶色的劉海淩散著自眉間滑落鼻骨。他看起來有點心事重重,卻用絕對的疏離氣息將自己與周邊氣層分割般地牢牢包裹。這樣的拉爾法,比誰都更美麗,也比誰都更寂寞。
“好……”他說,“你知道我根本不能拒絕你的任何要求。”
“因為我是國王陛下不是嗎?”拉爾法照例帶著點痞氣地輕哼,對於自己淩厲外顯的美麗全無自覺,沒有形象可言地隨意坐下,卻用不知何時成為習慣的動作抱住了左膝。好像小動物一樣防備著誰似的深埋起細巧端正的下頜,微歪著頭的模樣,隻露出在白絹一般的皮膚上格外漆黑的眼眸,吸引著他人的矚目。
沃裏克不自覺對他放柔口吻:“怎麼想起打獵的事了呢?其實現在出宮有點危險,你的一舉一動,都正好是個飽受注目的時點。不過現在草木充沛,正是獵兔子的時機。無論你想去哪裏,我都陪你。”
拉爾法悶悶地抿唇,“就是覺得很煩。”
已經沒辦法再單方麵地任意淩辱羅拉,心中翻卷的感情隻是一次四目相對的身體糾纏,就又層層漫卷。強迫回想羅拉的種種可惡,不停地用父親和弟弟的臉,來交錯衝散想要見到羅拉的想念。
可是羅拉就在幾牆之隅的那端。
隻要穿過那些自己設下的重重重卡,就可以輕易地見到她……明明是這麼脆弱的羅拉吧!可是為什麼拉爾法就是覺得在渴望著她之外,還有著害怕見到她的恐懼呢?
所害怕的也許並非羅拉這個個體。
而是自己那沒有辦法擺脫的心情。
那個心情,會讓他不自覺地變得溫柔;會讓他想要親吻羅拉的嘴唇,而不是說著難聽的話語;會讓他想要牽起羅拉的手指,而不是隻瘋狂占有對方。他想要聽到羅拉的笑聲,他渴望能與羅拉微笑對視。
拉爾法悲傷地察覺,他還是想要去愛羅拉。
即使明明就被丟棄過一次。
明明還被她可惡地欺騙,玩弄,傷害,失去了再也得不到的家人。
罪孽感讓他無法拋開一切,自尊心讓他不能忘記已然無力抹殺的過往。可是心中的感情超出了理智的桎梏,呼喚著、呼喚著他奔往羅拉的身邊。這讓拉爾法直覺害怕。他害怕這個感情,終有一天,會殺死自己。
“我覺得很累。”把頭埋在膝間,他對著沃裏克,這唯一的朋友抱怨,“我想隨便做點什麼,哪怕什麼也好,隻要能讓我覺得開心就可以。”
沃裏克望著驟然變得小孩子一般的拉爾法,想要伸手摸摸那個腦袋,卻隻是握住袍角。沃裏克笑著說:“好。明天開始,我帶你打獵,我帶你去看城牆的修複和新建的港口。如果你覺得這些事有公事之嫌,我們兩個人,就隻有我們兩個人,誰也不帶,偷偷去參觀倫敦市民的夜生活。有好多好玩的事情可以做呢。”雖然……雖然不知道這樣是否,能夠讓拉爾法不再去想被關押在國王寢室裏的那個人……
“呐,打起精神來,我的陛下。”
歪頭微笑的金發青年,俯望著拉爾法伸出手指。
後者回應以悻悻的笑臉,和隻專屬於這唯一的任性,啪然拍去的手臂,其實帶有絕對信賴意味的撒嬌。
愛是雙刃劍,傷人又傷己,且,注定無從逃避。
很多年以後,沃裏克回想那個夜晚的燈火以及抬頭注視他的拉爾法當時的眼神,他就會知道,遲到地知道,其實他所想要謀求的,一早已然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