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要說這個啊。”拉爾法停下腳步,“誰想說就讓他們說去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沃裏克困難地回身,拉爾法正好站在一叢秋葉之畔。風神秀逸的青年豎眉立目姿態凜冽,斜肩抱臂一副戒備之姿,好像畫中人一般的存在,卻令沃裏克莫名難受。
“你……喜歡那個人吧?”他已經連羅拉的名字,都不願叫出口。
拉爾法長長的睫毛忽閃了一下,眼珠緩緩轉動,視線往左上方飄去,“……是個方便的玩具不是嗎?”他假笑了一下,用連自己都不相信的口氣無力地解釋,“我隻是想玩玩的,你不要想太多。”
“想玩玩……”沃裏克不由自主地溢上一抹苦笑,“就是那個人用假的書信,把你父親騙到了包圍圈不是嗎?拉爾法你不要騙我,你喜歡那個人吧…”說出了不想承認的話,毫不意外地在拉爾法眼中看到了震驚。
沒有誰比自己更了解拉爾法。
倫敦事變之後,拉爾法受到的打擊,不僅是因為父親和兄弟的死去,而是被重要的人,被深愛的人欺騙背叛的痛楚。
漆麗的雙眸背後跳躍出不快的火花,拉爾法狼狽地喊道:“這種事和你有什麼關係。不要過問我的私生活,偉大的沃裏克伯爵!”
“因為我受不了你愛一個不愛惜你的人。”不理會拉爾法的諷刺和怒意,沃裏克還是低著頭,簡直就像是對著視線注視的那株植物在訴說,“你看不出來嗎?那個人從來不曾愛過你。你和她交往下去,受傷的人、吃苦的人,都隻會是你。我隻是不想看到你一再重蹈覆轍。”
“從、從不曾愛過我……”拉爾法受到震蕩,他呆愕地看著沃裏克。其實他早就不相信,也不奢求羅拉愛自己,可是被人這麼赤裸裸地指責,他還是無法接受。
但是沃裏克傷人的語言,還在接連不斷地進行:“你和她的區別在於,你一直都是清醒地愛著她,可她從來隻是困擾地接受你。我說的……沒錯吧。”
“接受我,不等於愛我嗎?”拉爾法茫然低喃。
“我也可以接受愛我的女人投懷送抱,也可以偶爾對她們溫柔,但我沒有愛她們的能力。”沃裏克終於抬起草綠色的眼眸,凝視拉爾法,“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我怎麼會知道?”拉爾法羞惱地垂下細長的眼皮,充滿不快地掉頭。
他才不想聽到這樣的話,什麼羅拉從來不曾愛過他,什麼注定會傷害他……可惡的沃裏克,連一點平靜都不留給他,總是說些殘酷討厭的話。眼睫感到了濕潤的氣息,拉爾法緊攥雙拳,一直衝到內廷才顫抖著身體停下。討厭沃裏克,不想看見沃裏克,覺得對方很殘酷的理由是……
其實內心深處,他信賴著沃裏克。他知道沃裏克說的才是真的。
“不是那株、不是啦。”
對麵的花叢裏,傳來羅拉帶笑的聲音。
拉爾法難受地拔起視線……
守衛嚴密監視下的羅拉,在隻被允許於內廷行走的活動範圍內,似乎找到了感興趣的遊戲。她單手拿著畫架,指揮著在拉爾法命令下照顧她起居的年輕女孩作為模特,正在畫肖像畫。
“請站在紫紅色的那株花旁邊。”羅拉對女侍露出笑顏。
呆呆地站在花叢的這一端,拉爾法注視著那個早就不肯對自己展現的微笑,內心的某處,像被薔薇的花刺刺傷了一般,細而尖銳地痛楚起來。
仿佛聽到這一端的響動,羅拉毫無預兆地驟然回眸。漆黑得像繡在皮膚上的眉毛之下,是宛如紅茶清澈的眼眸,因闖入者的意外身影微微睜大,隨即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漣漪。小巧可愛的鼻子下,圓圓的嘴唇如被秋風拂過,噙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明淨的藍天,幾絲雲朵,也被風牽絲推動。滑過如鏡的晴空。
淡淡的微笑,令人忐忑了起來。
心裏微妙地皺起波紋,就像被誰用小指尾端,輕輕地撩撥了那樣。
隻是被稍微回應,就沒辦法按捺。
隻是被那樣看上一眼……就自作多情地覺得,仿佛被她呼喚了。
於是腳步有了自我的意誌,帶著拉爾法,背叛他的理智,走向令人炫目的秋花深處,那有著紫黑色秀發和天使麵龐的女子身邊。
拉爾法笨拙地開口:“我不知道你還有畫畫的才能。”
後者安靜得令他氣餒,就在他以為對方不會回應的時候,羅拉卻突然笑了,她說:“就像我不知道你還是位刑具的設計愛好者。”
嘲弄揶揄的話語聽來有些刺耳,但直視著拉爾法的眼睛卻過於平和,讓人不禁困惑。拉爾法磨蹭著徘徊在她身邊,不想要離開。害怕這麼難得的溫和空氣會轉瞬即逝。即使被她嘲笑,也意外地不想選擇針鋒相對來回擊。
女侍和衛隊走到了稍遠的地方。注視著隔著一段距離的人群,羅拉忽然說:“是不是永遠都會有那些跟屁蟲跟著你?”
“也許這就是成為國王的宿命。”拉爾法飛快地回應,甚至有點受寵若驚。
羅拉竟然會像用談天般的口吻和他說話,這讓拉爾法有點忐忑莫名。
“我不喜歡現在的衣服,拉爾法……”羅拉低頭揪了揪鬆垮垮的裙子,自然地叫了他的名字,“拜托能給我找點方便活動的衣服穿嗎?你知道我不習慣這樣的裝扮。”
拉爾法有點慌張。他不習慣羅拉會向他央求。並且他突然發現,他不能抗拒羅拉的任何請求,隻要她肯請求……
小心地觀察著那張原本最最純粹的臉,羅拉微翹起一點唇角,“……果然……不行啊。”
“不、不是……”麵前的青年,緩緩垂頭,握緊雙拳,卻又清晰誠實地抬首告之,“我什麼都可以給你準備好……隻要你開口向我要。”
胸膛難受得像要炸裂了,為了這個終於不得不承認的感情。
拉爾法覺得自己輸了,自己還是輸了。麵前的人那樣可惡,他卻珍惜著她偶爾為之的親切撒嬌,並且希冀著要是她能一直對自己這樣坦率,該有多好啊……
隻要她說她不願意,他就不會再做強迫她的事。
隻要她肯清晰堅定地注視自己,他也不想非得用強迫的手段走入羅拉的視線……
所想要謀求的,隻是如此卑微簡單的東西。
卻又偏偏好像那麼的難以得到。
失神地看著羅拉,拉爾法一點點地靠近。俯身,親親她的額角。沒有被躲避的感覺真好。伸手攬住她的肩膀時,碰觸到的是沒有隨之僵硬的身體,真好。
藏在衣袖下的手,偷偷地握住羅拉的尾指,然後一節節向上摸去,直至終於握住她的整隻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