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拉爾法。”拉爾法不快地糾正。
依偎在錦翠色條紋紗發上抱著圓形抱枕的黑發女子,像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隻是若有所思地注視著敞開的窗子,“比起你,也許我更了解約克公爵的心情。”
“哼。”拉爾法習慣性地輕嗤,“他需要仇人的理解嗎?”
無視他話語中的深刻諷刺,羅拉平靜地說:“在你看來,公爵和蘭開斯特家的戰爭,隻是為了王位。”
“難道不是這樣嗎?”拉爾法不以為然地瞪圓瞳孔。
羅拉笑了一下,把下巴放在手臂上,繼續看著飄過窗口的流雲。青草被修剪後,散發出略帶甜腥的氣息,拂在鼻端,有著會令人放鬆神經的適意感,她突兀說道:“也許想要得到的並非是王權,而是‘理應屬於自己的東西’。”
“理應屬於自己的東西?”抱著自寬大垂幅的袖口內露出一截金色細袖的手臂,拉爾法不解地蹙眉。
“你知道萊昴納爾這個人吧?”
“當然。先皇理查二世,製定了接替他王位的人,應是萊昴納爾的後人,但是蘭開斯特家當時的公爵,卻推翻了理查的統製,自立為王。”
羅拉不服氣地挑了挑唇,“好吧,雖然那也隻是你們那一方麵的說法。但按照這樣的想法,你父親自然就會心理不平衡。原本這個國家是屬於他的家係來繼承,他會這樣想也是理所當然。當然,蘭開斯特這邊則認定自己才是正統。”
“我不能理解。”也許,說自己可以理解會比較討羅拉的歡心,但拉爾法隻是困惑地站在原地。幾百年以前的事和現在有什麼關係,祖先輸了當不成國王,那就不要當也很好啊。首先他可不覺得成為國王,是多麼偉大的事。
羅拉沉默須臾,她早就知道像這樣晦暗的感情,背負著天之驕子名號的拉爾法,是不可能理解的。
所想要獲取的也許並非期待中的權力,而是被認定為原本就屬於自己,卻失之交臂的東西。那種播弄在內心深處陰暗壓抑的負麵感情,拉爾法不曾擁有,也就無法體會。
“你真是‘光’的孩子呢。”複雜地看著拉爾法,羅拉淡淡笑了。對麵身著白衣的青年在逆光處打下暗影,五官朦朧,讓她一瞬間有些看不清。也許期待著自己才是應該站在對麵的角色,也許內心還包含著並不想放棄自身的野心。
“你在說什麼啊?”拉爾法失笑。視野所及,站在那一端的女子照例做著仿若少年的裝扮,穿著暗色錦袍,黑發像盛開的花朵順著圓潤的肩線披散滑落。她眼神堅毅而嘴角微挑帶著微微笑容的樣子,注視著自己,竟然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悲恤之感,又令人覺得仿佛擁有一生也無法跨越的距離……
莫名地,感覺到了傷感和不安。
拉爾法走近過去,粗暴地攬住那個人的腰,低頭,親親她的眼皮、額角。
語言有時無法詮釋心中雜亂的情感,因那些情感本身就像飛舞在光線中獨自旋轉的茫茫塵土。急切地想了解麵前的人的全部,包括那看似單純的外表下,為何想著的全是自己無法了解的東西。
而那略帶焦急感的麵影,映入另一人的眼中,就催化了帶著些許愛憫流連的目光回應。羅拉握住拉爾法的指尖,側臉輕輕回吻。那張漂亮的臉馬上高興了起來,帶著一點害羞又快樂地眯起彎成兩條細線的眼眸。
羅拉察覺到了細微的傷感。麵前這個人如此容易滿足。小心翼翼地觀窺著自己的表情也好、被冷落就馬上失落的樣子也好,包括他惡劣的種種,可惡的種種,都有著令人無法就此放手的可愛。
“羅拉,我隻要你一個人。”不可能聽到他內心的聲音吧,但是拉爾法急切的語聲,卻仿佛是為了動搖羅拉的意誌而存在。
心裏湧起微酸的泡沫,凝視著那張英俊卻孩子氣的臉龐,羅拉沒有回答,隻是側身前傾,給了拉爾法一個深深的吻。
“實在是稀客。”
寶座之上的法蘭西國王,有著一頭明亮如泉的白銀色長發,一半是防備,另一半是疏懶地透過放在唇邊遮擋住了半張臉孔的手指,斜眸觀窺著來自鄰國的使臣。
麵前的青年一頭淡金色直發垂肩,宛若削整出的麵龐過於英挺剛毅,嫩草色的眼睛又令整體輪廓得到柔化顯現溫靜。他華麗的冠冕上鑲著拇指指甲大小的藍紫寶石,堂皇的衣著,也很有大國風範,更別說他的名字本身,就擁有超越所有寶石的價值——英格蘭的沃裏克。
“我聽說伯爵是英國新君的保護者,理應是最忙碌的時候,怎麼有空來此一遊?”法國的這位帝王少年時並不得誌,借由英法戰爭反而躥起風頭。雖然兩國早就在表麵上握手言和,但私下裏間諜戰依舊不斷。麵對昔日敵國的使者親自來訪,他隻是眉睫不動地緩緩拭探。
草綠色眼眸的青年聞言一笑,“我國最近發生了一些變動,因此才會拖延了拜訪鄰邦的時間。”輕描淡寫,就把帝王的更迭解釋成了隻是一些變動,在法國主君饒有意味的注視下,毫不畏縮地侃侃而談,“過去的戰爭,使我們兩國雙方長年疲憊。血統上源本有著姻親關係的彼此,理應友好相處加深往來,我代表我的國家、我的君主來此,是為了向神聖的法蘭西帝國,請求一樁婚姻。”
坐在王座上的人揚眉舉目頗感意外,就連周邊權臣都屏息稍稍前傾了身體。穿著深紫色華袍的金發青年,單手放在胸口,微笑著說出令人吃驚的話語。
“僅在此,代表英格蘭的君主愛德華陛下,懇請得到您的公主——法蘭西最璀璨的那顆明珠。”
迎接要使的大廳瞬間嘩然,而在王座之邊蒼翠色的簾幕之後。一身黑色勁裝的高挑男子,撩起視線,以含笑的唇角,看戲般的表情,無情嘲弄著身側那名戴著單邊眼鏡的青年:“賽爾緹斯,這下子,你又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