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請你安靜休息。”他幾乎哀求他。
拉爾法茫然佇立,憑借本能微微搖頭。
大腦是一片空白,心髒是壞了的鍾表在反複跳針,全身的血液冰涼卻又沸騰著,催促他、催促他,不可以在這裏停下。仿佛現在停下的話,他就會永遠失去,失去最貼近心口的那顆寶石。
決絕地抽出了衣袖,拉爾法不再回頭,他罔顧沃裏克的呼喚,隻是命人備馬,他就那樣,不管身後有沒有人跟隨。或許有,或許沒有,他根本不回頭瞧一眼,隻是順著出城的道路追上去……
一個人,一個人就可以,他不需要任何軍隊和幫手,也可以憑借自己追上羅拉。就像曾經的那樣不是麼……那個對他一臉厭煩、愛搭不理的羅拉,不是也終於回頭看他向他微笑了嗎?
有夜晚的風冰冰地迎麵吹來,夜晚的倫敦城何時變得如此寂靜。天地間,所有的人都不存在了一樣,所有的影影幢幢,都隻是不真實的虛影,然後,在這個不真實的世界裏,就隻有——他不想要失去的,疾馳著尋找,追逐著舍棄自尊心也不能放棄的那個可愛的人才是唯一的真實。
沃裏克已經後悔到不行,他隻能立刻調動人手跟隨在拉爾法身後,心裏很矛盾,不知道是希望拉爾法能追到羅拉,還是追不上。
實際上事前約定時,對方也隱約透露了接應羅拉逃走的路線,沃裏克略知一二,卻覺得多說無益。因為一般都是會再臨時更改的吧。就像他信不過對方,對方也不會信任他。他們隻是聯手做這一件事,就是分開羅拉和拉爾法。
望著拉爾法那麼空茫卻又那麼專注的表情,沃裏克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錯還是對,反正不管對錯,那都是對拉爾法而言殘酷的事。
因為嫉妒,親手傷害了自己重要的人。
因為不被重視,而想要消極地抵觸報複。
為什麼自己會變得這麼可怕……
眼中有澈透的眼淚落下,他借由低頭的動作扯開長發,用以掩飾。雙手捂住麵頰,也無法抵擋那陣噬骨的痛意。
“報告陛下!半小時間有一行商隊急行穿過西門!”
城門的衛兵接到命令,報出行蹤可疑的對象。拉爾法沒有說話,就隻是拍了下馬兒,像無法回頭的箭一樣,向前馳去。
夜色裏,全身毛色發灰的俊馬,行蹤隱匿。隻有額角的皮毛有一顆星的形狀呈顯灰白,遠遠望去,如一顆星。這匹馬是拉爾法的愛馬,就叫做星辰。它腳程極快,馬蹄輕盈,一掠無聲的塵煙,很快就把跟在身後的禁衛隊拋在了身下。
追趕而來的沃裏克焦急地指揮:“你們別落下!要保護陛下!”他可不想看到曆史重演。
而羅拉也在半路換程之際,見到了親自潛伏在近郊處接應的賽爾緹斯。
“你怎麼會來?”
比起羅拉的吃驚,是賽爾緹斯程度更甚的震驚,“你怎麼會受傷?”
“我……”羅拉一時語塞,“我沒事。”話在嘴邊,改成了這樣,一邊焦急地回頭,不知道害怕的是什麼。
“走海路不安全!向勃艮第公爵借了人會在路上做掩護。”賽爾緹斯讓羅拉重新換馬,指揮假的商隊走向北麵,隻留下自己與羅拉以及五名身手利落的士兵,走向反方向。
“路我早就探熟了,沒關係,你跟著我。”賽爾緹斯在夜色裏對羅拉笑了笑,“等到了更安全一點的地方再給你包紮,堅持一下。”
“太誇張了,隻是擦傷。”羅拉喃喃念著,眼前飄拂的卻是拉爾法鮮血披麵的樣子。
與作為誘餌的大隊人馬分道揚鑣,一行人走向隱蔽的旋山道。山路有無數分岔口,低矮的樹枝不時斜橫,劃傷臉頰。羅拉等人低頭,緊跟在賽爾緹斯引領的身後。隻怕一個看不清,便會就此迷失。
而拉爾法方麵,很快收到線報,告之了之前那夥人往北走的行蹤。
“是要去蘇格蘭吧。”沃裏克小聲說著。
拉爾法卻理也不理他,隻是稍作停留,看了看星空,辨識了一下方位,就縱馬選擇了相反的南方。
“拉爾法!”沃裏克隻能繼續跟上,他雖不想讓拉爾法追回羅拉,更不想拉爾法做些徒勞無功的事,“他們是走向了北邊。”
“你是白癡啊!”拉爾法氣急敗壞破口大罵。
之前被花瓶碎片深劃的麵靨從眉角到唇邊都留下了一行深深的紅痕,隻要牽動麵部,血還在殷殷外滲。深夜裏看來,很是恐怖。
沃裏克無聲地瑟縮了一下,低下了頭,因愧疚而無法正視拉爾法。就好像被拉爾法做多麼無情的事都是理所當然,但隻要自己稍微做一點對不起他的事,就會格外心虛。為何會有如此卑微的想法呢……隻要這麼一想,眼淚就又要掉下來了。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認輸的沃裏克,就隻麵對著這唯一的一個人,軟弱得一如孩童。就隻牽扯到和他有關的事,好像連智慧也會消失。
心裏好難過。
身邊的人,焦急悲憤,全身的感情都要變成白色的煙霧了。那種無法形容的東西……即使用肉眼都快要可以看到了。
仿佛會自指尖、眉角,溢出的感情,為何故意地假裝不能理解。沃裏克知道,因為要是承認了,要是認可了拉爾法對於羅拉的感情,自己足下的土地就會崩裂。
“這裏有馬匹經過的痕跡!”拉爾法低頭撥弄著刺槐。
“可是山路很危險。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埋伏了多少人。拉爾法,明天再來好不好?等到天亮再進山好不好?”沃裏克苦苦哀求。
拉爾法敏感地瞪他,“你也……”
加重的“也”字,讓沃裏克心虛地住口。拉爾法卻沒有繼續糾結,他連回頭和駁斥都懶得做,隻是小心地看著四方,一邊擇路而入。
沃裏克暈頭轉向地跟著拉爾法,不一會的時間,就和拉爾法走散了。心裏從來沒有那樣害怕過,卻也因此了解了拉爾法的心情。全世界就隻有一個人想要得到,但他卻找不到了……那樣的感覺,竟然如此可怕。
“沃裏克大人!”
士兵們走得比較慢,他們都跟在沃裏克的後麵。
“我們分頭尋找陛下吧!”
沃裏克隻是怔怔地點頭。陷入盤旋道路中的,也許不隻是身體,也包括從不曾走出迷霧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