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曲蜿蜒的小徑在月光下像海麵一樣泛著銀色的光波。
賽爾緹斯從馬上下來,扶住了在馬背上有點搖搖晃晃的羅拉,“好了,先休息一下。過了峽穀,在那一邊勃艮第的人馬會接應我們。”
“哦。”羅拉虛弱地笑了一下,月光映照著她美好的側顏,讓賽爾緹斯略微地呆了一呆。掩飾著去推眼鏡,羅拉卻“噗”的一聲笑了。
賽爾緹斯的手有些尷尬地停在了為了行路方便根本就沒有戴眼鏡的鼻梁附近,回頭對幾個隨行者招呼著:“大家再加把勁。前麵有一間小屋,我們提前在那裏放了些食物,可以在那裏稍作休息。”
“好像……有聲音?”羅拉忽然停下,歪頭聆聽。
“是風在吹。”那位潛伏在宮中多時負責接應的侍女,也仔細地辨認了聲向,然後予以了否定。
走過小徑,那裏果然出現了一幢破舊的木屋,也許是早年間曾經有人在這裏居住過。大家拿了賽爾緹斯在裏麵事先備好的幹糧吃完,神經太過緊繃,一旦出了倫敦,有了放鬆感,不一陣兒就都睡了。
賽爾緹斯提出由他守夜,羅拉卻說自己根本睡不著,而強令他去睡。身邊發出細小均勻的呼吸聲,與心髒的節拍不覺重合。催眠一般的韻律,卻無法令羅拉產生絲毫睡意。
手指無意義地在胸前絞弄,眼前不時漂浮過拉爾法受傷的樣子。擔心著拉爾法的心情,不能也不願意在別人麵前流露,因為那會令他們救自己的這個舉動喪失意義。一麵安慰自己,那裏是倫敦皇宮啊,有最好的醫生給他診治,一定沒事,心髒卻還是咚咚跳著,並且越來越快,整個人像被抽空,茫然不知如何自處。
推開門,小心邁過隨行者的身體,站在山林間呼吸沁涼的空氣。抬頭,月亮圓得一如過往數千個夜一般無辜。
在拉爾法身邊總想著要逃離,一旦離開他就覺得空虛。
心之所以會如此沉重……都是因為無法割舍一份感情。這份感情,攪亂著她和拉爾法的人生,令彼此的未來都變得混沌難明。厭倦了不停地思考拉爾法的事,從睜開眼到入睡前,大腦完全被他人占據的感覺……沒有嚐試過的人,難以了解那是怎樣的可怕。
也許拉爾法失去了她,可是她卻覺得失去了自己。
鼻子發酸,心裏也冒出微酸的汽泡。她唯一能夠把握,想要把握的,僅隻是讓自己的人生,在自己的意誌下進行。
就算喜歡拉爾法又怎麼樣呢?偶爾就會冒出這樣的想法。那種即使是自己的感情,也想要倔強斬斷的心情,其實是源於對自己的狠心。一直也不是想要對拉爾法狠心啊……
那個純粹的人,始終不曾正視——他們之間不會有未來的未來。
就算沃裏克這次提親失敗又怎樣,拉爾法以為他隨便找到的婚約者家族,可以放任他讓婚約失效嗎?自己留在他身邊,到最後……也不會有圓滿的結果。
不想要失去的比現已失去的更多……其實隻是這樣的心情。說羅拉自私也好,膽小也罷,對於翻來覆去的感情,煩惱到了厭倦般的地步,卻又想要珍惜地放在手裏,因為握不住注定流失的海砂而忍不住想哭……
被花香的甜美誘騙,忘記了纏繞彼此的荊棘。羅拉覺得,自己隻是比拉爾法清醒。但這個清醒,卻讓她的心口產生了無法被填補並且還在、還將繼續銷蝕的空洞……
就這樣站在下起了黎明前薄霧的山林中,羅拉不經意地抬眼,瞳孔收縮。背靠著一棵杉樹,靜靜地坐著前麵的人,栗發搖蕩,側顏清毅,竟然就是拉爾法。
她下意識地閃躲在巨木之後,偷偷窺探,才發現背對她席地而坐的拉爾法好像睡了。不可自控地探出頭,抓著樹幹,悄悄地看他,看著他長長的睫毛直直垂覆,臉上的傷口開始凝痂。衣袖被劃爛了,突起的額角也有無數細碎的傷口。
在心裏偷偷地罵了“笨蛋”,竟然沒有產生被追上來的恐慌感。依賴著、不想要離開的感情交錯起浮……稍微多想了一下,眼睛就浮起了比霧更濃的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