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清妍他們離了衙門,並沒有回到客棧,而是出了城,行到了巍山山腳下。隻是到達山腳之後,張清妍就下了馬車,拿著一個小包袱,讓其他人離開。
許溯自然不答應,拉著張清妍的手,滿臉委屈。
張清妍拂開了他的手,淡淡說道:“你不是說來京城找小姨借住,要拜師讀書嗎?正好你表哥在此,跟著他去姚家吧。”
許溯在馬車上竹筒倒豆子似的將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曆說了一遍,每說一點兒,都要加一句自己對張清妍的想念,埋怨張清妍不在身邊,憧憬張清妍在身邊就好了……在諸如此類的嘮叨中,張清妍也知道了他是怎麼來京城的:
許溯畢竟是耽擱了二十年,想要像許家其他男丁一樣從戎是不可能了,許夫人對他也沒寄予多大的期盼,隻要他接下來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就行。也不知道許溯是不是在方家困得久了,跟著方家那些不成器的男丁們讀書識字,學識出人意料地不錯,四書五經已經學了大半,寫字還有些不習慣,但總歸是有了點將來的出路。許夫人剛有了這驚喜,他就通過了今年的童生試,成了秀才,許夫人對他又升起了希望。
許溯能言善辯,直說宣城的私塾先生遠不及京城。這話不假,再加上許家是武官,來往都是武將家眷,許夫人雖然出自有名的書香門第,但博川離著宣城路途遙遠,也不可能從博川請先生來教許溯。許溯整日纏磨了許夫人,許夫人終於是同意他上京城來念書,投奔嫁入姚家的妹妹。兩人是嫡親姊妹,就像姚容希路經宣城會拜訪許夫人,被許夫人留宿許久,許溯進京,必然被姚夫人好好照顧,許夫人對此很放心。
當然,光憑此,許溯是不可能說通許夫人的,即使要讓許溯走科舉之路,許夫人也會將他送回博川娘家,而不是投靠妹妹姚夫人。這其中少不得許溯裝瘋賣傻,大叫腦袋疼,許夫人想著去了京城的張清妍和京城旁的天靈寺,這才會答應許溯上京。
許溯在張清妍麵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說到自己裝病騙許夫人,語氣中還帶了一絲狡黠。
張清妍對此不怎麼欣賞,對於他纏上自己更是沒什麼想法,這會兒就直接拿許溯的話頂了回去。
許溯委屈地眼眶都紅了,二十歲的成年男子,做出這副小孩的神態來卻沒有半分不自在。他的眼神很幹淨純粹,如此作態,也沒讓人覺得不快。“大仙,你看到我不高興嗎?”許溯柔聲問道,拉了拉張清妍的衣袖,執拗地盯著張清妍。
張清妍再次拂開他的手,“沒什麼高興不高興的。你與我之間不過是一時緣分,緣分既了,你現在強求也沒有意義。何況你對我的感情不過是雛鳥情節,等再過一些時日,你見的人多了,這份感情自然會淡去。”
叫魂之後,被叫回來的魂魄對於叫魂的人產生掛念,這是常有的事情。任誰在恍惚迷茫中徘徊許久,聽到有人一遍遍喊著自己的名字、召喚自己,都會產生依賴和親切。這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抓住,就難以鬆手。魂魄上的感覺比肉體上的感覺更為強烈分明,溺水者上了岸,就會扔掉手中的爛木頭,但被叫魂後的人會對於那個聲音更執著,需要一點時間來忘記那種孤獨無依的感覺。
許溯垂下腦袋一言不發。
“大仙,”陳海問道,“我們是在這兒等您?”
“接下來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們先回客棧。”張清妍拎著小包袱,頭也不回地說道,“若是我沒回來,你們就自行離去吧。”
聽到這話,幾人都是錯愕地看向張清妍。
許溯焦急地問道:“大仙,你要做什麼?”
“清理門戶。”
“那收屍的事情……”陳海遲疑地問道。
“不必了,真要出了事,也沒屍體好給你們收。”張清妍歎了一聲氣。
屍骨無存。
陳海心頭一凜,看向張清妍平靜的麵容,隻是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