瓔珞怔住了。
天地崩塌,莫過於此。
納蘭林赦坐在空蕩蕩的寶殿上,目光中看透人世寒暖。“寧函,你回來了。”
“父皇,為什麼會這樣?”納蘭寧函的眼中透露著茫然無措。
“你且讓她說吧。”
納蘭寧函順著納蘭林赦的目光看去,隻見沈紅棉被綁在柱子上,身上一片狼藉。
“我認,我認。紫容是我下毒的,司雪是我陷害的,連著她改嫁也是我安排的。”沈紅棉掙紮著道。“但是……”
納蘭寧函不禁怒火中燒:“紫容是你的妹妹啊,你也害她?”
沈紅棉哀哭著道:“我沒有孩子,隻是想撫養納蘭曦娥。”
“那麼司雪呢?她名分還不如你,你竟然……還有淩善!”
“因為我想要成為你的妻,唯有如此,才能得到你的敬愛。我隻是愛你啊。”沈紅棉拚命掙紮著,想要掙脫繩索撲向納蘭寧函。
“你!你心胸這般狹小、這般自私,難道要把我親近過的人都殺遍嗎?”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前麵的罪過我都承認,但是姐姐的確不是我殺的。姐姐這些年來毫無爭寵之心,我又何必害她。”
“你我不信你就沒嫉恨過宛玉。”
“我嫉恨過她,我嫉恨她是你的妻,我嫉恨你對她的偏愛,可是,不管你信不信,我沒有……”
“你還狡辯!”
“為什麼不肯相信我?前麵的罪我都認了,難道少這一樁有什麼用嗎?”
納蘭寧函斷然道:“你縱使犯過幾千幾萬樁罪,也抵不過這一樁!”
“官人……太子……你以為姐姐就是幹淨的嗎?她犯了那麼多過錯,你這般偏袒,又是為何?”
答案不言自明。納蘭林赦看著納蘭寧函猩紅的雙眼,道:“罷了,拖下去。”
宮女應聲解開繩索,便有宦官蠻橫地把沈紅棉拖走。
納蘭林赦冷眼看著殿內一道長長血跡,道:“她是你府上的,是賜白綾還是鴆酒?”
納蘭寧函麵不改色地道:“和對秦諾一樣處置吧。沉水。”
納蘭林赦一驚。
沈紅棉屢次傷害他人,以致最終無法為自己辯解。到得行刑之時,幾名力壯婦人把她按入水中,她哪裏受得住這等痛苦,一悶進水,便拚命地往外掙紮。臨事雖知悔,但也隻是徒勞。她隻恨不能搶先下定決心飲劍自裁,一旦落得如此下場,真是可悲可歎。再說涪商王聽說沈紅棉已死,雖覺快慰,更感心酸。
涪商王見自己連著失去三位後輩,竟再無一人可以承歡膝下,頓覺晚景淒涼難堪。一時又放了許多奴婢出府,院中空空曠曠,隱隱竟有了死宅之象。涪錦王妃自此亦是日夜哀泣,後悔錯嫁女兒。商宛玉七七之後,涪錦王妃便臥床不起,竟連哭喊的氣力也漸無了。涪商王忙請大夫,卻也無能為力。
這一日晚,涪商王撩開珠簾,隻見涪錦王妃身子半臥著,雙手撐著榻,似要掙紮著坐起。涪商王連忙扶住她,道:“你躺著罷,這時候了,又何必拘禮?”
涪錦王妃看著自己的夫君,心中五味雜陳。她緩緩道:“當初阿宣得到你的寵愛,我還多有不平。如今看來,這些愛恨,不過是一場空。如今白發人送黑發人,我也想明白了。人世多苦,不得解脫。就連兒女承歡,也不過是短暫的慰藉。我快要走了,請你幫我寫一回往生經,讓我早些解脫罷。”
涪錦王妃嫁給涪商王幾十年,至此才露出生死托付、夫妻同心的光景來。涪商王含淚應下,令一旁侍女收拾器具、拾掇經書。才寫了三個字半,便聽一聲悶響,走過去一看,涪錦王妃歪著臂膊,已沒了氣息。
涪商王俯身替涪錦王妃合眼,他的麵色如常,心中卻猶如枯木折斷,喪失了一切生機。靜立片刻,他便朝書房走去。書桌上一尊鎏金燭台反射著耀眼的金芒,涪商王打開鎏金燭台下部的機關,竟從底部抬起,露出一個空洞。涪商王把手伸進去,從裏麵拿出一個玉璽。玉璽背麵寫著:涅鄢國印。
“苦心經營,到底一場空。”
涪商王長歎一聲,竟將玉璽封入燭台,命人將玉璽沉入忘影湖。直到四百年後,一個漁夫撈到燭台獻給當時的空曜帝。空曜帝令人拿出庫裏收藏得涅鄢國玉璽,才知殿上的玉璽是假,燭台裏的玉璽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