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發寵愛他。
我不在意因此而把自己變得更卑微,我隻怕不能讓程歡感受到他就是我的唯一。如果我能給他十分,就絕不會隻給八分;如果我讓他生氣,那麼就一定是我不夠耐心。我把我能給予一個孩子的全部關愛都給了他,如果這還不夠,我還可以掏出我的心。
你可能會說,我這樣會把他慣壞,是啊,但那又怎樣?如果這樣可以換他留在我身邊一輩子,那麼這代價也是值得的吧。換個角度,其實我巴不得把他慣壞,這樣他就會依賴我、離不開我。不知道那些把孩子慣壞的父母是不是也有這種想法。
然而,我終究還是為我的愚蠢付出了慘痛代價。
五月份的頭一個星期總是陰雨連綿,我為此幾乎足不出戶,沒有陽光的日子,我通常更喜歡宅在房間裏,捧一本書,品一杯茶。忽然而至的一個晴天催我走出了房間。太陽很大,空氣中湧動著燥熱與暗昧的氣息,我的好心情就在這種氣息的烘托下,越來越濃稠醉人,我的心兒也不由自主地飛到了程歡那裏。當時還未到中午,他還在上課,但如果我隨便去哪逛一圈再走過去,就該到午休時間了。然後我會帶著他去小吃街,或是美食城——任由他選擇。
我到附近公園轉了一圈。真是好笑,我居然在那裏見到了吳欣。雖然她的臉有一半隱藏在對麵男生的懷抱中,我還是認出了她。顯然,這對小情侶翹課來幽會了。這可不是件好事兒,有那麼一瞬,我覺得自己應該告誡程歡離吳欣遠一些,因為這個女孩子越來越不討我喜歡了,沒準會把程歡帶壞。過會兒我就察覺到,我的這個念頭是因為我對吳欣的嫉妒在作祟,可憐的老女人啊,竟然還是在嫉妒這個女孩。於是我又覺得羞愧了,覺得對吳欣的討厭實在是對她不公平。
我悄悄地走開,沒有讓吳欣發現我。
掐算著時間,我開始朝學校走。然而我畢竟還是遲到了一步。當我趕到門口,學生們已經一批批地湧出來了。我等了一會兒,沒有發現程歡。
當我的眼睛離開人潮,不經意間看向大門東側時,我發現了他。
我太熟悉他,即使他背對著我、樹幹還擋住他半邊身子,我還是一眼就認出那是他。但不隻是他,還有一個女孩。這女孩麵朝我,所以我能把她看得明明白白。她不漂亮,卻很可愛,桃心形的劉海把她的臉頰襯托得極為精致,而她同樣可愛的小手正抓著程歡的手指,臉上帶著半撒嬌的神氣,嘟著嘴唇像是在索要什麼。
——她竟然敢抓著程歡的手!她到底是誰?為什麼她的表情讓我覺得,程歡背叛了我?天哪,程歡為什麼還是不肯擺脫她,為什麼還在那裏聽著她說話!
我怔住,一切情緒像是失去羈絆似的廝打在一起,一開始,憤怒占據上風,它促使我像是個鬥士一樣雄赳赳地走向對麵,但是走出幾步後,我的腿卻軟了,理智在這時當仁不讓地成了勝利者,排名第二的便是痛苦。
我站在那裏,努力壓製著痛苦,好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麼傻。隨後,我故作鎮靜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吞咽下盤踞在臉上的最後一絲悲痛,邁開步子走向程歡。來來往往的人擋住了程歡和那女孩,這也好,免得他們手牽手的樣子來刺激我。我走路的姿勢挺不錯:優雅、穩重;我的挎包隨著我的步伐有節奏地顫動著,像是在試圖奏出鼓點以配合我的腳步;我昂首挺胸,經過盛情邀請終於讓一絲笑意光顧了我的嘴角。瞧,我表現很好,那不隻是一個長輩的姿態,還應該是勝利者才會有的姿態。
然而,不知道從哪裏衝出來兩個男生,拉扯著,狂笑著,一個家夥跑,另一個家夥追,前麵那男生突然轉身回擊,卻不小心撞到了我。於是我努力維持著的好形象忽然間潰散了,要不是有人扶住了我,我可能已經摔倒。
那兩個男生迅速跑開了,連句對不起都沒說。我捂著被撞疼的胳膊站穩時,努力想恢複前一刻的姿態,可是不用了,因為程歡已經看見我了。當然,不隻是他,那個女生也看見了我。握在一起的手鬆開了。什麼時候鬆開的呢?一定是剛才。女生的臉頰上飛起一抹紅暈,對程歡說了句什麼就跑開。而程歡,我心愛的寶貝朝我走來,眉頭一直緊鎖著,臉上隱隱有怒氣。
走到我身邊時,他的怒火爆發了,“你怎麼又來了?”
應該生氣的反而成了被指責的對象,這是什麼邏輯呀?可是我能怎樣呢,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和他在大庭廣眾之下理論的,何況我早就懂得,不能在他生氣時火上澆油。不過我還是決定盡力為自己爭取一點兒尊嚴,於是我用長輩的口吻說,“跟我回家。”
他才不怕我,即使我板起了麵孔,聲色俱厲。這一套早就不被他放在眼裏。不過,他還是跟著我走了,隻是怒氣衝衝的,好像不是他而是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