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我努力遏製著想要問個究竟的渴望,卻無意中走得很快,如果不是程歡不滿地嚷嚷,我還沒察覺到這一點。終於到家了。沒等門關好,我就迫不及待地問:“她是誰?你們是什麼關係?”
他表現得很不耐煩,“愛誰誰,用得著你管嗎?”
我追著他走到客廳、再到臥室,幾乎是哀求著請他告訴我一切。他冷哼著,隻對我說,那個女生就是一直追他的那一個。“然後呢?你答應她了?”我急急地問。
“沒有,”他飛快地看了我一眼,“我沒答應她。”
“你撒謊,”我再也無法忍受了,顫抖著指明,“我看見了,我看見你們手牽手!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說啊!”
“你都看見了還問什麼?”他吼,輕蔑地哼了一聲。
我渾身冰冷,如墮寒冷深淵,撕心裂肺也不過如此吧。他卻得意洋洋地把臉一揚,挑釁似的看了我一眼。
“為什麼?”我的聲音沙啞著,像是被切割成了碎塊,無法拚湊出完整柔滑的聲線。“你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我頑固地重複著問,“為什麼啊!”
“別這麼看我,”他瞪著我,目光是那樣冷酷無情,簡直像是利刃在割我的心,“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啊,哼,你比我清楚,你什麼都明白。”
我的淚又要湧出來了,我敢發誓,遇見程歡之後我流的淚比以往的加在一起都要多。“告訴我,程歡,到底為什麼?”我的聲音仍舊沙啞著,“你說我明白,可是我什麼都不明白……告訴我吧。”
他坐到床上,躺下去,拿枕頭壓住臉,聲音甕聲甕氣的,但我還是聽清了他的話。“反正我們早晚會分開的,你比我清楚!”
“分開?”這個詞讓我尖叫起來,“為什麼要分開?”
他拿掉枕頭,氣勢洶洶地盯著我,譏笑著,“不分開難道還會結婚嗎?”
天,這簡直是一記重錘,縱使我搜腸刮肚,我也找不出完美的答複。是的,我們早晚都會分開,盡管我清楚這種結局,卻始終不願承認,或是用各種想法安慰自己。早晚有一天他會厭煩我,我這個老女人實在是能做他的媽媽——不,他現在已經厭煩我了,否則他不會和小女生談戀愛。而當他成年,他怎麼可能還留在我身邊?這就是事實,這就是答案,如果我能找到不同的,那麼我絕對是個瘋子。
我久久沉默,他卻自以為戰勝,輕蔑地不帶一絲溫情地笑起來,用冷酷的口吻告訴我——確切地說,他是在命令我,他命令我不要生氣,不要板著臉,更不要把他當成囚犯一樣審訊。
這個沒良心的孩子!我的怒火高漲,可是還沒發作,淚水已經不爭氣地湧出來。這一哭,我所有的憤恨都沒了,隻剩委屈和絕望。我沒了力氣站著,就坐到程歡旁邊,哭著求他別這樣對我,我沒有做錯什麼,他不該這麼做。
他沒說話,重又把臉埋在枕頭下。
我仍然哀求著。後來他似乎厭煩了,悶聲對我吼:“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不理她行了吧!”
我卻哭得更傷心,不是因為他的語氣,而是——這個壞孩子前段時間才剛說完不會讓我受委屈,這一天卻讓我淚水決堤,我還能信任他嗎?
他更生氣了,嗓門也更大,“我都答應你不理她了,你還想怎麼樣?”他跳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他那傲慢的神色好像在告訴我,他的付出有多麼偉大,而我則應該感恩涕零、誠惶誠恐地接受。難道他忘記了,是他有錯在先嗎?是的,我們早晚會分開,但這能是他胡來的借口嗎?他背叛了我,卻表現得像是他才是受害者。他狠狠地踐踏我的自尊心,卻還自認為對我多麼寬容慷慨。
這個孩子,他太無知,我實在高估了他的智商——他竟愚蠢得不懂何謂忠誠!他竟把我對他的愛當成他肆意亂來的資本!
但我還能怎樣?我要他保證,要他發誓他會說話算數,他覺得那是胡扯,不耐煩地跑開了。
我在陽台堵住他,告訴他,如果他繼續胡來,我就真的生氣了。
嗬,他對於我的威脅竟嗤之以鼻,還反問我,生氣又能怎樣?分手嗎?他嘲諷的語氣分明隱含著某種輕狂的自信。他清楚我不會離開他,他清楚我對他的瘋狂的愛。瞧吧,是我把他慣壞了,是我導致了這種局麵,我是多麼愚蠢啊。
可是,我又能怎樣?又回到這個問題了。我覺得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假裝自己很生氣,並且不再理他。
我的確這麼做了。
程歡竟表現得像是受到了特赦似的,離我遠遠的,既不肯主動和我說話,也沒有暗示出他的悔恨或是氣惱什麼的。他的無動於衷簡直就是刺進我心口的一把剪刀,閃著明晃晃的寒光,讓我從頭冷到腳。我的熱淚也無法溫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