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早就發現了這個秘密,但卻因為一些原因,一直沒有捅穿,反而一直裝作沒有發現這個孩子的存在,是因為他一直想等這孩子自己說出來,也是因為,這是一種保護,雙麵人在一些無知之人的眼中,絕對是不亞於鬼怪的存在,想到這裏,他就越發覺得眼前孩子那震驚的神色中掩藏著驚惶,十幾年的秘密突然被捅破,他一定是無所適從的吧,當務之急,就是先讓這孩子放下心來,於是殷南寒的聲音變得更加柔和,“對不起,睿兒,為父這麼晚才發現你的存在,十八年了,為父甚至還沒有給你一個名字,你怪為父嗎?”
話一開口,他才發現他有很多話想對這孩子說,隻不過以前他一直沒有說破這孩子的存在,所以很多話都不好說,但是如今,他已經不用有什麼顧慮了,這孩子與那不孝子在他心中,從來都是兩個人。
可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幾句,就發現那孩子突然好似非常慌亂的跑走了,這到底是怎麼了?難道他還是嚇到他了嗎?殷南寒不由有些懊惱。
……
他以為短期之內不會再見到那孩子了,沒想到晚上時,石壁的震動聲竟然又響了起來,那孩子提著食盒有些局促的站在那裏,他壓下心底的驚喜,溫和的衝那孩子招手。
那孩子走到近前來,擺出食盒裏新做的糕點,新鮮的糕點香甜到不可思議,以前從不嗜甜的他,在被關在這裏過了一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後,竟然覺得那糕點也是人間美味,將一疊糕點解決了大半,他的腹中終於有了飽脹感,突然他看到那孩子竟然還拿出一壺酒時,更是眼睛一亮,“還有酒?”
沒想那孩子避過他伸過來的手,“不是給你喝的。”
“那是?”他的話才問完,就見那孩子傾身靠了過來,一縷清爽的檀香味竄入鼻尖,他一瞬間有些恍惚,胸口的衣服被輕輕撕扯了開來,那孩子的一舉一動都帶著股小心翼翼,有一種慎重而溫柔的意味,浸濕了白酒的帕子細細擦拭過身上的傷口,他突的就放鬆了身體,用一個比較舒適的姿勢往後靠去,這一年中從所未有的輕鬆愜意。
白色的帕子慢慢被血汙染紅,他身上的傷口也終於清理了幹淨,當察覺到那壺酒也和帕子一並被收了起來時,他下意識的抬頭道,“剩下的酒不留給我喝嗎?”他本就好酒,被關在這裏的一年間,可謂是滴酒不沾,可苦了他肚子裏的酒蟲。
那孩子頓了頓,搖搖頭。
“為什麼?”他不悅的眯起眼,即便被關在這裏一年,但唯我獨尊慣了的他依然被這個拒絕刺了一下,難道因為他現在落到了這個境地,所以連這種簡單的要求那孩子也敢拒絕了。
“酒會留下味道。”
那孩子的回答讓他心中釋然了些許,但緊接著又蹙起眉,“你這麼擔心他發現你來過,你很怕他?”
見到那孩子沉默不語,他突然萌發了一個想法,不由得煽動道,“好孩子,你想要讓人知道你的存在嗎?”
那孩子猛的抬頭看向他。見這句話引起了那孩子這麼大反應,他笑的更有把握,也更加堅定了那個想法,他繼續誘惑道,“這麼多年來,你隻能在夜晚出現,所有的人知道的都是殷睿,所有人看到的也都是殷睿,你的存在,沒有任何人知曉,甚至都沒有一個名字,你,怨恨他嗎?隻要你救出為父,為父必然會給你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為父會想辦法,讓這個身體徹徹底底的屬於你。”
說完這段話後,他發現他竟然有些激動,是啊,黑月神教的繼承人並不是非那個不孝子莫屬,他明明有一個更好的選擇,黑月神教是他所創,他憑什麼讓那個妄圖弑父的不孝子坐上他辛苦得來的位置,他一定能找到辦法,找到辦法將那孩子與那不孝子分開。
他說這段話時是前所未有的真心,他是真的想給那孩子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讓他從此走到人前,他以為那孩子一定會被說動,可是他卻錯愕的看到那孩子仿若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的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再將那塊包裹著糕點的布帕也收起來,小心將所有外來的痕跡都收拾起來後,就打算離開。
他的心一沉,胸口莫名的就迸發出了洶湧的怒意,“你就不怕我將你發現這裏的事情告訴殷睿?”
那孩子頓了頓,又從容的邁出步伐,“不,你不會,這樣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他頹然的往後靠去,為什麼每一次都是這樣,那個不孝子就真的有這麼重要嗎?
因為這件事情,他的心裏仿佛堵了一口氣,在那之後,那孩子依然每天都會下來看他,他的態度卻非常冷淡,但不可否認,雖然他的態度不佳,但是心底最為期盼的,還是那孩子到來的時候,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兩年,雖然他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妥,但隻有他自己知道,有時候他都覺得自己要瘋了,他渴望與人接觸,不論那個人是誰,隻要是除了那不孝子以外的人,不管是誰,能陪他說說話都好。
好在那孩子,沒有一次讓他失望過,每一天都準時到來,來了以後也不急著走,仿佛知道他的需求,都會多陪他一會,那孩子的用心,他也是切切實實的都感受到了,變著花樣的食物和滋補的湯水,無色無味的傷藥,讓他遠離了困窘的情況,那飽受折磨的身體,也一點點的恢複著元氣。
在這期間,那不孝子似乎發現了異樣,但卻沒有找到任何證據,因為那孩子每次離開,都會把他來過的痕跡打掃的幹幹淨淨。這一天,那孩子帶來了一塊月餅,也是直到此時,他才知道竟然到中秋了,中秋啊,他已經被關在這裏度過了兩個中秋,他的嘴角掀起一絲嘲諷的弧度,“難得你有心,此時此地,還記得給為父過中秋。”
那孩子也不惱他的語氣,隻是拿起一塊月餅道,“是按照你喜歡的口味做的,嚐嚐看。”
他冷冷的看了那孩子半晌,但最終還是妥協的接過那孩子手中的月餅,放進嘴中咬了一口,竟然覺得這月餅的味道還不錯,或者是,有人陪著過中秋的感覺還不錯,他偏頭看向那同樣在咬著一塊月餅的孩子,突然發現,他對這孩子從來沒有過趕盡殺絕的念頭,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讓對方陪著他度過剩下的每一個中秋。
那孩子走後,他閉目休息了半天,直到石壁再次傳來震動聲響,他睜開眼,看著那雖然是同一張臉,但卻換了個芯子的不孝子走過來,真是奇怪,以前他分辨這不孝子與那孩子還主要靠白天黑夜的區別,但是現在,哪怕在這分辨不出日夜的地方,他卻能一眼認出這兩個人,決計不會認錯,這不孝子與那孩子,在他眼中的區別,實在是太大太大。
當那不孝子一如既往的宛如喂狗一樣的扔過來一張粗餅時,他的目光暗沉,看著地上那沾滿了塵土的硬餅,在心中發誓,總有一天,他會讓這不孝子為他這兩年的所為付出代價。
他從未懷疑過他能夠活著從這裏出去,那對他來說,隻是時間問題,但是他沒有想過,上方的禁林竟然會著火,當察覺到山洞中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同時開始彌漫了濃濃的煙氣時,他的第一反應是那個不孝子終於等不及了,要下手燒死自己。
他當下運起自己這一年多用秘法逆行經脈悄悄藏起來的內息,就待最後拚一把,試試能否震斷捆住自己的鐵鏈。但就在這時,出口處傳來了“轟隆隆”的震動聲,然後隨著那震動聲,一股濃煙彌漫進來,與此同時一個還冒著煙的東西衝了進來,當那冒著煙的棉被揭下,他呆住了,這不是那孩子嗎,那孩子此時的樣子不可謂不狼狽,身上黑一塊白一塊的,頭發淩亂,還有不少被烤焦的痕跡,正手忙腳亂的解□上熱的燙手的寶劍,但是他看到那孩子如此狼狽的樣子,心中卻前所未有的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