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公主(舒夜弦)
“不要走!”微微喘息著的臉,深情的凝眸,他衷心地挽留。
他,韓椴,英俊瀟灑,家財萬貫,武功蓋世,身邊總有著兜轉不斷的絕色美女,卻從來隻為一個蘇冰晴傾心,可想不到,那個他百般嗬護的女子,他的結發妻子,天逆山莊唯一的女主人,居然會突然不辭而別,舍他而去?
“你今天……不是要和江寒決戰的嗎?”麵對他的突然出現,她瞠目訝然。她在馬車之內,雖然隔著輕紗帳簾,卻控製不住聲音因激動而顫抖,剪不斷的思愁,一下子充溢她的心頭。
他怎麼會在這裏?今天,他將與江寒進行一場舉世矚目的較量,按理,他應該會在莊裏等候江寒,但是,他卻追來了?
“沒了你,贏了天下又如何?”他惘然輕歎,一步一步向被擁簇的馬車靠近。
龐大的隊伍,因為他的出現,而被阻撓。現在看見他不斷的向馬車靠近,所有負責馬車安全的侍衛才如夢初醒般,團團將他圍住。
“站住!”看著他絲毫沒有停下的腳步,一個五官深邃,身穿紫色錦袗、黑色短裙、裝扮怪異的豔麗少女躍身馬車前,拔出腰間半月彎刀直指他喝道:“你敢再踏前一步,就休怪我們不客氣!”她企圖阻止他向馬車前進的腳步。
韓椴果然停住。他緩緩地抬頭,凝望著那站在馬車上服飾怪誕、英姿颯爽的異族少女,眸裏光華越發迷離,心底思泉暗自雜糅,他不禁呆呆愣住。
夏日的酷陽高掛,林間的萬物正從一夜的風霜雨露中完全蘇醒,熾熱的光線卻不知不覺迎上他失魂落魄的臉,黯然雙眸閃爍出迷茫的意念。他不明白,為什麼一向恬靜柔善的冰晴,自從見過這個異族少女後,會突然地改變,更會不辭而別?難道三年同床共枕的夫妻,卻隻是煙幕流年,還換不上一句告別的話?他不明白,這個異族少女,到底有什麼魔力,能從他身邊,奪他最愛?雖然,冰晴的身份一直撲逆迷離,迂回神秘,夫妻三年他仍不清楚冰晴的真實身份。但是,他卻從來沒有因此而懷疑過她,縱使是他身邊發生何等大事,他都一如既往地深愛她,愛她的溫柔、愛她的善良、愛她的傾國絕豔。
因此,他更不懂,她為什麼要舍他而去?沉默良久的身影,又再移動,他沒有理會那少女的警告,繼續邁出沉重的腳步,趨步向前。
“你……!”少女見韓椴無視她的警告,心下憤怒,她皓白的牙輕輕咬了咬嘴唇,握刀的手一揮,團團圍住韓椴的侍衛立下拔刀向他欺身撲來。
“啊!”第一聲的慘叫,源自韓椴的劍鞘,他揮劍一掃,該名侍衛立即飛身撲倒。
“啊!”兩聲同時的哀嚎,就在第一個侍衛被擊飛的刹那,被擊垮在韓椴的腳下。
他舉步邁過地上的侍衛,繼續緩步前行。
六丈、五丈、四丈、三丈……越來越近。
四個、五個、六個、七個……倒下的侍衛也越來越多。
前撲後繼蜂湧而上的侍衛,終究不能阻撓他前進的腳步,哪怕隻是一步,他們都不能。他們隻能在他玄幻莫測的劍下伏倒,成為促使他舉腳邁過的路,伏拜在每一沉重步履之後,朝聖著隕落星辰的少年劍神。
他沒有拔劍,因為他並不想殺人。至少,如果他動了殺戮之心,隻怕他早已一步一人,千裏不留行。而這裏,更可能是哀鴻遍野、屍橫滿地,血流漂杵的一幅淒涼景象。
可惜,他沒有,他隻是希望向馬車靠近。
前進中,離馬車隻有一丈之遙了,隔著帷簾,他已能若隱若現地看到車內那個讓他牽腸掛肚的靈魂,一丈之遙。
不經意間,他的目光,落在了帷簾前最後的阻隔那個年僅雙十年華的紫衣少女。
雖然,那名少女還是高高在上地佇站在馬車上俯視著韓椴,冷若冰霜的臉總帶著讓人說不清的冷豔,但倔強的臉上,明顯沒有了剛才微笑間的驕傲,執刀的跋扈。
他,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少女。
心,砰然地跳動,劍,在鞘內莫名的顫抖,手,不曾停息過地汗流。
突然,有股令他窒息的意念,伴隨著律動著的心脈,一下一下地叩動著他的心頭。那程度的強烈,單是沉重而不規則的心律,已仿如大地的震憾,搖晃著他全身,淹沒他的呼吸。
握劍的手,拔劍的念頭,他急欲殺人。
也許,隻有鮮血的潰流,骨與肉的分離,才能平息他波濤洶湧的內心,慰藉他心中被奪最愛的的痛;也許,隻有生命的完結,靈魂的毀滅才能渲泄他心中鬱鬱不平的憤,釋放他心中浩如煙海的恨。
他,緊緊捏住了冷汗淋漓的劍柄。
銀光,就在那一瞬間爆發。輝映,那煥發著冷冷寒意的清露。
可是……醞釀了暮春殘意的花間清露,烈日下的絢麗璀璨,五彩斑讕,卻如同驟然而起的耀目劍光一般,凋敝在那輕紗帷簾掀起的一刹,黯然失色。
她,推簾而出。
頓時,關不住的滿園春色刹那衝破了馬車局促的空間,紛轉四散,仿佛整個季節逝去的春意都在此重燃,春意盎然。
“韓大哥,請住手。”春風般的聲音,春意般的纏綿,她溫柔的聲音,喝住了他翻飛的怒劍,阻止了那少女被血濺於麵前。
熟悉的聲音,溫柔的纏綿,將欲洞穿少女心髒的怒劍,戛然而止,停在少女咫尺之前,少女才得以從死亡的籠罩中掙脫。
可就在韓椴見到冰晴激動、驚悸的那一刹,少女突然出刀,半月的彎刀遽然將他手中的長劍擊飛,凜然的刀鋒架在了他的頸前。
少女莞爾一笑,滿是勝利的笑容卻在觸及他專注的眼神裏僵住。
原來,有她的注視,他可以將生死置之度外。
“青璿,別他!”她微微皺著眉,有些焦急地對少女說。
“是!”少女青璿雖然心裏不快,卻也不敢違命,隻好嘟著嘴回答。
一直凝眸著她,他忽然一笑。“你還關心我?”同是凝視著他,她迎著他最深情的眼神,千言萬語都在此刻湧過心頭,卻是一句也說不出口。
“比武怎麼樣了?”她低下了頭,避開了他熾熱的視線,轉開話題。
“不管了。”
“為什麼?”她意外。畢竟,這是關乎他一生還有天逆山莊所有聲譽的一戰,他本是十分在乎的!可他如今卻說不管了!“因為你不在!”
“是嗎?”臉上遽爾閃過複雜的表情,但她很快便平靜,反而是很冰冷地一笑,僵硬的笑容卻讓韓椴心寒。“那你回去吧!”
“為什麼?”冰冷的笑容,就像是對心的冰封,他不解問。
“是……因為……”說到嘴邊的話,她卻說不出口,畢竟,話是句句的不忍,字是個個的撕心,三年夫妻,更可能從此恩斷義絕。
“因為什麼?”看著她閃爍不定的眼神,他突然感到一陣全身的寒顫,是否因為她決絕的表情?
“因為我……不再愛你,從今以後,我要離開你!”狠心的話,比決絕的表情更令韓椴心碎。聽到她親口說這話,韓椴足有一刹那的楞住,表露無遺的驚訝。
六月的酷熱,忽如突降的霜刀雪劍,刹那,撕碎了脆弱的心,連眼神都在不覺中迷蒙。
“這……不是真的,你在騙我,對不對?”他很認真地看著她,近乎癡呆的眼神,每一次眨眼都是絕望的乞求,像是在說,不要告訴我是真的。
看著驚慌失措的他,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在裂痕,不能言由的痛,突然而來地抽搐心頭。相識、相戀、相愛、相守三年,那個人前威武剛強、灑脫不凡,人後溫柔體貼、悉心愛憐的風流少年,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居然也會露出如此渴望憐憫的眼神。
可是,明明可以不再相互,但足以令人撕心的話,她卻不能不說出口。
“你離開吧,以後不要再糾纏我了,總算夫妻一場,我不願見你血濺這裏!”不知說出這話時,聲音有否顫抖?她是下了多大的決心,要負出多大勇氣,才能說出這句從此訣別的話?心的混亂,腦的劇震,對她徹底地搖撼,幾乎令她在馬車上站立不穩。
她扶著車門,艱難地轉身,輕輕掀開了帷簾。
“為什麼?難道你要走連理由也不給我嗎?”他終於相信,她的離去已成定局,就如逝去的春天,無論他再如何地努力,東風的無力終究不能將遠去的心挽留。
深紫色的輕紗帷簾忽然地落下,盎然的春意霎那闌姍。
緩緩的隊伍,繼續起行,簇擁的馬車,終於在韓椴眸中消失。
他,隻是雕塑般地豎立在那裏,任由馬車的背影消失在酷日之下。
微風,夾雜著淚的淒然,輕輕吹拂而過,卷起片片落花。
心,卻徒然地抖震,散落一地心碎的灰燼。
思緒,如繽紛的落英,墜落無痕。
他的心中,久久地回蕩著冰晴最後的那話。
“有一個人願意為了我而拋棄所有,而你,願意為我放下手中的劍,放下你‘國土無雙’的威名嗎?”排山倒海的壓抑,一瞬間衝涮心頭。
他,捫心自問。
放下所有,他能嗎?
夜闌靜,燭台上的燈火昏暗,窗外一陣微風吹了進來,燭火搖曳,牆上亂舞的的影子更顯得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