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章 夢之初(3 / 3)

“還好。”方筱安目不斜視地點了一下透明冰櫃裏的一種易拉罐,“我要香草可樂。”

“我來付錢好了。”顏樂嬉皮笑臉地把錢遞給那個小老板。

“哦,五十塊錢我找不開啊。”小老板為難地皺皺眉,“要不,您也買一瓶?”

“怎麼會找不開?”顏樂“咚”的一聲捶在冰櫃的側麵,“想促銷也用一個好點的理由,這點零錢都沒有,怎麼做小本生意?”

“我有零錢。”方筱安不理會他們的爭執,掏出兩塊錢放在櫃台上。

“啊,方筱安,你不請我喝嗎?”顏樂擋住了她,不為所動地繼續耍賴,“好啦,請我喝一杯,好好的一個周末,我一大早來這裏陪你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是不是?”

可是,那完全是你自己非要跟來的啊。

方筱安訝然地瞅著他,不知該怎麼反駁才好,隻好把錢遞到他的手心,“拿去。”

她真當他是在祈求一瓶可樂啊?顏樂無趣地摸摸鼻子,“你在生氣嗎?我那番話沒有惡意。”

“我知道,你說的都是真心話。”方筱安低低地說。難道他不明白真心話最傷人?是不是一定要別人笑嘻嘻地接受才行?她還是不要再喜歡他了,免得受傷,趁現在來得及,一定要趁早抽身!

“那你為什麼這麼激動?”他納悶地搔搔發絲。

她明明什麼都沒有說,算了,真是有理說不清。方筱安找了個台階墊上報紙坐下,一看身側又坐了那個厚臉皮的家夥,隻好往另外一個方向挪。

“你有沒有想過今天回家怎麼辦?”他突然想起之前發生的事,“那位威嚴的衛阿姨肯定把今天的事情都向你爸媽彙報了吧!”

“不知道,我還沒想過。”方筱安喝了一口可樂,直勾勾地盯著手裏的易拉罐發呆。反正早晚都要麵對,今天告訴他們也好,恰巧她正在為怎麼和爸媽開口傷腦筋,有衛阿姨在一旁推了一把,反倒幫了她。

“你會怎麼做?”他支著下巴尋思,“我很好奇。”

方筱安看了看他,“我怎麼覺得你在看好戲?”

“天地良心,我要是有那種想法天打雷劈、不得好——”說到最後,聲音逐漸消逝,他怪異地眨眨眼,“你怎麼不攔著我?”照例說,隻要男生一發狠毒的誓言,女孩子不都會很心疼地捂住他的嘴,溫柔地說:不要緊,我相信你嗎?

方筱安平靜地望著他,“怎麼不說完?怪了,你今天說話都喜歡說一半留一半的。”

“OK,我敗給你了。”顏樂舉雙手投降,“這是你家裏的事,我也不好過多幹預,希望星期天可以看到你來學校上課。”他有預感,送羊入虎口,準沒有什麼好結果!

“我會去上課,一定會。”她的雙眼綻放出從未有過的光彩。

“看這樣子你應該是……”

不等顏樂把他的推測說出來,一個風風火火的身影推門而出,老遠就能聽到她的低咒,方筱安站起來迎了過去,“阿璃,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

“有沒有搞錯,我還沒唱就被打斷趕出來了!”劉璃一叉腰,憤憤不平地喘息,“那個長得很妖嬈的男人說我是來走秀,不是來唱歌,他都沒有聽我唱,怎麼知道我不會唱?!”

“你唱什麼?”方筱安細聲細語問。

“屠洪剛的‘精忠報國’啊!”劉璃瀟灑地一甩頭發,“那首歌,我在學校的‘K歌之王’大賽上拿過獎,很不錯呢!”

“那是評委給你的安慰獎吧!”顏樂毫不客氣地點破事實的真相。

劉璃噎了一下,狼狽地瞪著他,“那有什麼關係?那也是獎項,總之評委很過分,我隻不過剛一開口那些人就說:‘下一個、下一個’,完全無視我的存在嘛!”

如此說來,評委們對她還是客氣的了?方筱安訥訥地想。

“死丫頭,你明明過關了,為什麼不告訴我?”劉璃把方筱安的小臉捧在掌中,“難道非要等我發現了恭喜你,你才肯承認?”

“不是的,我是不想影響你比賽。”她著急地說,小心翼翼地辯解。

“怕給我壓力?怕我吃酸葡萄?”劉璃要笑不笑地一彈她的前額,“笨丫頭,你太小看我劉璃了,不行便作罷,重在參與嘛!”

話雖如此,劉璃的好勝心一向強得驚人,剛才她不是氣得不輕嗎?要是提前說,會不會讓她覺得她是在炫耀呢?

“你覺得你不會?”顏樂嗤笑劉璃,同時伸手揉了揉方筱安的發,“幹得不賴啊。”

他又露出那種讓人心跳加快的陽光笑容,方筱安偏過臉,“阿璃,我們走吧,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給爸媽說一聲。”

對,雖然第一關闖過去了,不代表這丫頭就可以萬事OK,還有一個更大的難題在等待她解決。劉璃擔心地摟摟她,“那我們先送你回家,然後再回學校宿舍,有什麼事情及時跟我們聯係啊。”

方筱安“噗嗤”一笑,“我是回家耶,又不是去冒險。”

顏樂在一旁不甘寂寞地吆喝:“有家回真好!”

“你……”

方筱安想起他說那句“有爹娘生沒爹娘養”的話,心裏微微一抽。但是,自己不過是他甩開安妮羅潔的擋箭牌,沒必要為他難過吧?那種交朋友都是抱著玩玩心態的人,不值得同情!於是,她的話沒有說完,又咽了回去。

天色如墨,星月明朗,揮別送她回家的顏樂和劉璃,方筱安開門進屋。

他們家位於房子的一樓,是外祖父生前留下的老紅軍住房,麵積相當寬敞,四室兩廳,長長的走廊貫穿了每一個臥室。外祖母這一年多身體也不好,常常住院修養,家貓沒人照顧,隻好送給親戚。慢慢地,偌大的房子也就變得冷冰冰,沒什麼溫度,隻有他們一家三口都在家時才會顯出一絲生機。

“我回來了。”方筱安的房間在最裏麵,她站在玄關朝屋內喊了一聲。靜悄悄的沒反應,換好鞋往裏走,客廳的窗簾全部被放下,眼前黯然無光。她去拉海藍色的窗簾,腳下“嘭”地踢到一塊貌似塑料外殼的條塊。她彎腰撿起,仔細看了看,竟然是電視機的遙控器!猛地拉開窗簾,再瞅了瞅四周,發現客廳一片狼藉,猶如被鬼子掃蕩過的村落。怎麼回事?該不會家裏被盜了?

方筱安正胡思亂想時,她的臥室門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緩緩走出,“筱安,是你嗎?”

“媽媽?”方筱安驚訝地喊,“你在屋裏為什麼不開燈?到處都亂七八糟的。”

“不要開燈了!”方媽媽趕忙阻止她,聲音還帶著一絲嚴峻,“開燈了隻會告訴你爸,你回來了。”

“我……”方筱安心裏發毛,她回來了為什麼不能讓爸爸知道?

方媽媽疲累地走到她跟前,兩隻手搭在方筱安的肩頭,幽幽歎息:“你小學升初中沒有趕上九年義務教育,差一分沒考上市重點八中,你爸掏五千塊錢讓你讀;初中升高中,你考試前大病一場,暈得糊塗考糊了,結果白送給一中兩萬塊的建校費;升大學讓你考藝術類,你的基礎學科又拉分,害得你爸拉下麵子到教委拜托這個拜托那個才給你提檔,好不容易等你上到大三,眼看快要畢業,為什麼你不老老實實念完啊?為什麼非要學人家走噱頭?你覺得爸媽掙錢容易,對你太寬容了是不是?”說著,方媽媽劇烈地搖晃起她,“讓別人看到你和男生在外麵摟抱,人家會怎麼想我們當父母的?人家不說你,會說我和你爸調教無方、說我們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知道不知道啊!”

“媽媽,我……我可以解釋的……”她的腦子嗡嗡響,心裏七上八下。

“解釋有用嗎?衛阿姨那個人有多快嘴你不是不知道!”方媽媽麵色慘白,“不等明天我和你爸單位的同事領導都會聽說這件事,你要我們拿什麼臉去見你姥姥?”

每一句話都像鞭子抽打在她身上,方筱安愧疚地說:“都是我的錯,媽媽,我不該私自做主張跑去參加‘鮮聲奪人’,我不該騙你們,說我在學校有活動,可是……我是不想你們擔心,我想要證明給你和爸爸看,我可以很好地去做一件事。”

“這就是你的理由?”方媽媽痛心疾首地甩開她,用力一拍圓桌,“你根本不明白什麼叫現實!傻瓜,你能像那些伶牙俐齒的女生一樣,麵對各種娛樂媒體都遊刃有餘嗎?從小到大連個演講都發揮不好的人,憑什麼和人家比?別說前三名,即使是得了前十名又算什麼?那些娛樂公司沒有辦法給你絲毫生活上的保障,比賽幾個月下來,學業也跟著誤了,拿不到畢業證找不到工作,將來誰養你一輩子?”

媽媽的話都是正確的,方筱安沒法辯解。然而,內心深處總有一個聲音在說:不,這不是我要的結果!

她走上前扶住母親,柔柔地勸說:“媽媽,我隻是想去試試,沒有妄想當明星,純粹隻是試一次。”

“不好!”方媽媽重重地搖頭,“簡直是胡鬧!你太年輕,根本料不到你要走的路會遇到多少困難、會失去多少東西,爸媽都是過來人,怎麼能眼睜睜地看你走彎路?隻有愛做夢的小女孩才會著迷,比賽下來要好幾萬,花那麼多錢冤不冤!”拉了拉女兒的衣裳,“你覺得咱們家不愁吃不愁穿,可以隨便把錢當紙燒嗎?”

“媽媽,‘鮮聲奪人’報名是不要錢的。”她努力地辯道。

“不要錢?”她戳了戳女兒的額頭,“說你傻,你真是傻得不透氣,天下哪有不要錢的午餐?海選不要錢,等你晉級到總決賽,什麼服裝費、夥食費、住宿費、交通費都要自己掏腰包,別把一切都想得那麼美好,社會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簡單,商人都奸詐得很,哪兒輪得到你打小算盤?”

“我到不了那種程度。”方筱安見母親意誌堅定,也著急了,手心一個勁兒冒汗,“媽媽你讓我試試,求求你了,而且我告訴你一件事,你一定會很高興的,我通過初試了!”

去參加比賽的人那麼多,排隊也要等很久,然而,一天之內選出的人又是鳳毛麟角,強烈的反差使得方筱安湧起一股自豪感,她真的希望能與家人分享——

“啪!”

火辣辣的巴掌扇到了方筱安臉上,也打斷了她最初燃起的小小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