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應該是個幽靜的地方,許多情人也最喜到林陰深處幽會。
林木間的風也是溫柔的,溫柔的如太湖平靜時的樣子。不過林木間的風有時也會讓人感到害怕,有時它會叫人感到特別的冷,清寒而寂寞。
寂寞是可怕的,然而英雄卻永遠伴著寂寞。
一聽到“”時,虎雲龍就像一隻劃破了的氣球,全身軟綿綿的。但也終沒有跪下,因為他還要活命,沒有一個人不想活命的,除非那個人已經沒有什麼留戀了。紅塵萬丈,世間讓人留戀的本來就很多。
那懷裏的新娘子呢,本已嚇得昏死過去。此時聽了“”後,精神徒長。這新娘子叫朱小情,雖然是足不出戶、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可是從丫鬟、家仆那裏聽到江湖俠士的故事不少,就中對這“”的周天紅最是敬仰,不過無緣見麵。小姑娘的心事本來就不少,現今已是十七歲的她不免也起了些春愁。而自己對周天紅早是芳心默許,很希望能伴他左右。此時她已依在這個人的懷裏,怎能不高興呢。
“周天紅,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今天的事就算了,我先告辭了。”虎雲龍說著便欲從大門出去。
“這閑事既然我要管就管到底,你最好莫要走得太快,小心栽個跟頭。”冷語的灰袍書生道。
“不知大俠要如何處置我?”虎雲龍問道。
“要麼你自斷腳筋,要麼就到官府自首。”灰袍書生道。
“好,我寧願自斷腳筋也不去官府。”
“由你決定。”
虎雲龍拿著那把銀白色的撲風刀,直往腳底砍去。
一股紫色的煙氣噴向了灰袍書生,還加上了一把又大又亮的撲風刀。刀鋒已近灰袍書生的胸膛,然而灰袍書生卻未看見。不過刀還是沒有砍下去,因為刀已斷為兩截。而虎雲龍卻倒在了地上。
紫色煙氣已消失,灰袍書生怒喝道:“如此卑鄙的手段,這次我饒不得你。”但當他睜開眼,卻見虎雲龍在地上奄奄一息。周天紅一口啐道:“老天都不饒你,自己活該。”但見虎雲龍掙紮呻吟著指著管寧道:“斷魂……魂劍,你是……”
“你是管寧吧。”周天紅問道。
“正是小可。”管寧笑道。
“你那背上的那把想必是斷魂劍了,不知可否借我一看?”
管寧笑著從背後抽出劍來,遞給了周天紅。
“好劍,實不愧為七劍之主。”周天紅笑著,又道,“不知管公子怎放心將寶劍遞給我?”
“又有何不放心?”
“天下傳聞,誰持‘斷魂’誰獨步武林,你就不怕我不還給你?”
“周天紅乃仁義俠士,怎有不還的理呢?”朱小情笑道,此時她離開了周天紅的懷抱站在一旁。
周天紅又道:“可是好人也有變壞的呀!”
朱小情又笑了,道:“可是叫我們周大俠變成惡人,隻怕比登天還難。”
周天紅笑道:“你怎會知道?”
朱小情道:“昔日‘沙漠之王’紮天鷹用幾箱‘沙漠之珠’要收買大俠,可是沒有成功,要知道‘沙漠之珠’是極名貴的珠寶,還有延年益壽的功能,是天下求之不得的寶物。還有‘六雲天’陳碧荷,這個名字似女人的男人,富可敵國,曾曾出黃金百萬,良田千畝,求‘’替他殺一個人,可大俠還是拒絕了。因為他發現他殺的這個人不是個壞人,因此也棄了這些錢財。”須臾,又道:“你說像他這種人會是那種貪圖名利的人麼?”
管寧拍掌笑道:“說得好,說得太好了。”
周天紅將劍遞回,又向朱小情道:“難得姑娘如此有心,說實話,這些事我已有點記不得了。”
管寧道:“事情既已得到解決,姑娘已可放心,叫仆人們將前前後後的屍體找個地方亂埋了。以後就還是可以像從前一樣開開心心的住下了。”
朱小情卻突然流下淚來,抽抽噎噎。周天紅安慰道:“姑娘為何哭了?”
朱小情帶著哭腔,嬌嗔道:“你們走!你們走!”又抽抽搭搭道:“我從小失母,這次父又被土匪所殺,孤苦一人,叫我怎麼活下去。”
周天紅卻道:“這樣好了,你認我作哥哥,那麼和我一起去闖天涯,待到你有了如意郎君,再將你嫁與他,這樣你不就有了依靠了嗎?”
“真的?你肯收留我?”朱小情狂喜喊道。
“當然,我本來就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周天紅淡然笑道。
“那麼,哥哥,咱們走吧。”朱小情狂喜著吹呼著,似乎忘卻了父死之痛。
“不行!”周天紅冷然道。朱小情似乎還怕了,道:“為什麼啊?”
“我們必然先將你父安排好了再說。”
於是請了人安葬了朱老爺子,葬禮畢後,三人步行至鎮上,已是第二天清晨了。東邊的紅日還未出來,瑟瑟的秋風吹得朱小情的毛孔縮成了雞皮疙瘩。她那件鬆花的柔軟絲綢正把她那完全的曲線顯現無遺。朱小情很美,絕不亞於華雲真、丁青青、夏陵秋、淩影。可在管寧眼裏,誰也比不上淩影,所謂情人眼裏出西施恐怕就是這個理了。
鎮上的酒家的確不多,隻有兩家。一家“臥雲樓”,一家“清夢閣”。名字很好,酒也很好。三人走入“清夢閣”樓上,點了點幾碟小菜和一壇酒。“清夢閣”是一座用竹築成的小樓,但很結實,就算再大的風也不能吹倒,這便是它那特殊的結構了。
“周兄點了這麼一壇酒,是不是想灌醉小可?”管寧問道。
“當然了,我們今天是不醉不歸。”周天紅道。
“可是昨天你們已經醉了一次。”朱小情道。
“你懂什麼。這叫‘相識滿天下,知心有幾人’,管兄弟不愧為我知音,所謂‘有酒不飲奈明何’,‘開懷暢飲三千客,知心相對萬盞少’。喝!”
朱小情道:“久聞周天紅才華橫溢,今日一席話,可謂串的登峰造極了。”
管寧亦笑道:“周兄最拿手的還是他那一手好字。”
朱小情卻道:“哥哥何不乘著興給我們露兩手?”
周天紅卻道:“寫出來恐怕管兄弟笑話,再說又無紙,怎麼寫?”
“我已幫你準備好了。”朱小情說著便從懷中抽出了一疊白紙來,還笑著說:“這是杭州特產哦。”又從懷中取出一個拳頭大小的香硯,又向周天紅道:“這可是江西的名硯。”接著又從懷裏拿出一支筆來,笑道:“這是蘇州特產極品狼豪。”
周天紅敲了敲她的腦袋,不過敲得輕而無力,笑道:“想不到真有你的,你這小鬼頭。我今天不獻醜隻怕還是要叫管兄笑話了。”說著接過筆,朱小情已磨好硯,醮了一筆。提著筆,便在紙上龍飛鳳舞起來。
片刻工夫,周天紅筆一停下。管寧、朱小情卻已湊了過來,隻見紙上分別用小楷、隸書、草書各寫了同一首七言詩。詩名叫《醉意江湖》,朱小情忍不住念道:“平生天涯仗筆行,不叫筆魂手底精。醉意江相恨晚,細雨微風落雁驚。”
“好個精,好個驚。來,幹杯!”管寧酌滿一杯酒,舉杯一飲而盡。周天紅和朱小情亦是滿杯而盡。周天紅卻道:“妹妹不可多喝了。”
“知道了。”朱小情噘著嘴道。
管寧道:“朱兄既怕醉酒,小弟倒有個提議。不如咱們帶些美酒到客棧去,慢慢對飲怎樣?”
周天紅笑道:“管兄弟這提議倒是提醒了我,走,咱們到客棧。”
客棧內,管寧周天紅舉碗對飲。而朱小情卻在一旁癡癡地看著他們。英雄本就該是豪爽的,而英雄開懷暢飲便更能突顯其豪爽。
……
次日,鎮外小道上。
紅彤彤的陽光照在朱小情身上,披上了一道金色的縷衣。
“周兄,再會了!”管寧坐在馬上道。
“再會!”周天紅亦笑道,拱手相還禮罷。於是淚灑小道之上,管寧便往黃山去。眼見明年冬天便是期限,他也管不著什麼“西門一白”了,最重要的是先找到淩影。
朱小情望著管寧馬去良久,似乎除了神。
周天紅推了推她:“怎麼小鬼頭,你舍不得他去啊?”
朱小情回過神來,不過眼眶中已盈有幾滴清淚。
周天紅卻笑了,道:“嗬,哭了。你如果想他不走,哥哥幫你去追回來。”說著便欲跑去。
朱小情一把拉了周天紅道:“不。我隻是想到離別,就想起了死去的父親。”
周天紅道:“逝者已矣,何苦去追憶呢?他走了,我們也應該上路了,走吧。”
“到哪裏去啊?”朱小情問道。
“走,一直地走。哪裏有不平事,我們就往哪裏去。”
“那不是就沒有終點啊。”
“對。妹妹,叫你跟著哥哥,隻怕要讓你受罪了。”
於是周天紅輕輕拉過朱小情到自己懷裏,輕撫著她的發絲道:“你不知道,哥哥多想找個妹妹,訴訴心事,也用不著害怕寂寞了。”在周天紅的眼裏,對朱小情隻是一種親情,沒有一點男女私欲的成分。而朱小情呢,卻十分愛慕他。雖然心中有痛,在周天紅懷裏享受到的溫柔雖然是親情,她卻將它幻想成了愛情。
夕陽,這纖柔的夕陽。到底是黃昏讓夕陽美,還是夕陽讓黃昏美,哪個也說不清。在這柔柔的夕陽下,所透露的人情也是溫柔似水的。在青草地上,微風激起陣陣綠波,周天紅和朱小情走在這廣闊的草地上。微風吹著他們的臉,是一張張愉悅而輕鬆地臉。他們坐在草地旁的石頭上,周天紅訴說著他那早年的經曆。
夜晚,對著無數星星,朱小情傾吐著對關在閨中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