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章 小樓幾多星如許(3 / 3)

“我隻是不知道,這對瑤光和飛瓊來說,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罷了。”許夫人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

作為母親,她隻希望瑤光和飛瓊一生平安喜樂就好。

許府後院,瑤光剛剛同飛瓊回房,還沒坐下,卻突然取了衣服似要外出。

“姐姐,你去哪裏?”飛瓊急急地喊住了她。

“我要出去一趟。”瑤光回頭看了她一眼,隨即囑咐,“若是母親問起,妹妹盡量幫我。”

“不行啊,若是娘問起來,我怎麼跟她說?”飛瓊連忙搖頭。

“就說我到外麵隨便走一走。”瑤光心下著急,不欲多說,披了鬥篷便要出門。

“你不帶著碧瑚一起出去嗎?”飛瓊跟在身後問她。

猶豫了一下,為免母親擔心,她終是點一點頭,“好吧,碧瑚跟我一起出去好了。”

不知道大哥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她得趕緊告訴他這事。

她似乎等不了那麼久了……

出得門來,晴絲微微一閃。她抬頭,快步朝城東迎賓樓方向趕去,碧瑚跟在身後也不多問,隻是隨著她一起匆匆行路。

天氣照舊晴好,心裏卻開始覺得燥熱,仿佛有什麼壓在心底,讓人煩躁難安。記得以前,也有這麼一次,也是這種時候,天氣意外的晴好,她在書房裏等著師傅來上課,抱著琵琶有一聲沒一聲地彈著《有所思》。因為師傅常常會一個人彈這首曲子,她聽了喜歡,所以就纏著師傅教了她。

不知道等了多久,突然有丫頭倉皇地跑過來,師傅故去了。

那是她第一個師傅,眼角眉梢都藏著愁意,十指纖纖,總不愛笑。但是對她,卻是極好的,隻是總見她病著,膚色本就白,臉色更是蒼白勝雪,幾乎連一絲血色都沒有似的。衣服又常常穿得素淨,靜得仿佛根本就察覺不到有她這個人似的。

偶爾聽過府內的人隻言片語:“……罪臣之女……抄家……夫婿被連累而亡……”

如今想來,卻明白了是什麼。

那樣含愁的師傅,後來便再也見不到了。

而《有所思》,她也就很少彈了。

越想越是慌亂,幾乎連路都走不好似的,碧瑚在身旁扶了她一下,擔憂地開口:“小姐。”

瑤光頓時悚然一驚。

她在怕什麼?

心下明明已經有了推托之詞,她又何必擔憂慌張成這個樣子?

抬眼看,卻已經近了迎賓樓,連忙走進去詢問:“有一位姓楚的公子,住在天字二號房的,現在在嗎?”

掌櫃的卻搖了搖頭,“楚公子現在不在。”

頓時心下又是一急,臉色也微微變了,“知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出去的?”

“楚公子昨天就出去了,一直沒回來。”一旁伺候茶水的小二突然插了一句嘴。

她頓時愣住,看著那小二也不說話,一旁的碧瑚忙推了她一把,“小姐。”

這才醒悟過來,低聲跟那掌櫃開口:“我能不能到房裏等他一會兒?”

“行。”掌櫃的前些日子見過她,所以便點了點頭,喊過那小二帶她過去了。

抬腳上樓,發上金簪上垂著的細細金質串珠流蘇輕微相撞,傳到心底便是一陣微顫。直到進到房裏,這才微微地放下心來。

幾乎還能察覺到他的氣息,但是房間內卻是清冷的。碧瑚走過去開了窗子,這才有些微暖意明亮照進來。

“小姐,你在等誰?”碧瑚回頭看了她一眼,疑惑地開口。

“碧瑚,”她頓了一頓,“若是夫人問起來,不要說。”

碧瑚疑惑地看著她,卻還是點了點頭,陪著她在房間裏等待。

日光慢慢地移動,爬過窗欞,落在床上,漸漸卻又朝一邊繼續移去,將屋中倒影拉得更斜更長。

不知道等了多久,她終於沒有了耐心。

他去了哪裏?

“小姐,不等了?”碧瑚跟在她身後出了房門,疑惑地開口。

“嗯,”她點一點頭,下樓找到了那掌櫃,“若是楚公子回來,麻煩掌櫃的跟他說一聲,就說我有急事找他。”

看著她打賞過來的銀子,掌櫃的立即笑眯眯地點頭,“一定一定,姑娘請慢走。”

微微歎一口氣,她抬腳出了迎賓樓。

日光下有微微一瞬的昏眩,明明那麼熱鬧的街道,於她來看,卻仿佛突然之間變得冷清無比,與她毫不相幹。

此時皇帝景桐卻在尚書房裏,為著國事皺起了眉頭。

原本南朝北朝隔河而立,但是江南此處卻不僅僅隻南朝一國,更有數個割據小國分據江南,實力上較北國本就弱上不少。再加上北朝民風剽悍,開國皇帝更早早掃蕩了原本割據江北的藩王,統一了北方,到如今百年之內,除了極少數外族藩王尚在負隅頑抗,江北基本上已經分屬北朝。如今北朝國力強悍,更是不斷揮兵,似有越過江險南渡之意,如今更是囂張到派了使者前來求見。

“豈有此理,居然要我們求和?!”太子景玨憤怒地開口,將那使者交上來的帛書憤然丟至一旁。

“若是我們不盡快答複的話,隻怕北朝皇帝當真要揮軍渡江,屆時大起幹戈,我們該如何是好?”皇帝皺眉不已。

“父皇何必擔憂,區區一個使者就如此囂張,我們更應該趁此機會給他們好看,讓他們不敢小覷我們南朝才是!”景玨長袖一拂,麵上現出一抹狠厲之色。

一旁的瑾王景梃卻搖頭開口:“太子所言稍欠思量,若是我們給那使者顏色,他憤而回國,必然懷恨在心,隻怕要添油加醋,惹那北朝世宗皇帝生氣,到時候幹戈一起,苦的可全是百姓。”

太子挑眉冷笑,“皇叔未免太過婦人之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君要臣死,臣便不得不死,為國盡忠,乃是他們的本分。若是當真起了戰事,正好是他們報效國家的時候。”

瑾王景梃皺眉開口:“太子未免把百姓性命看得太輕了一點,更何況,兩國交戰,不斬來使。若是太子一意孤行,北朝皇帝定然以為太子連這些禮節都不知道,恥笑於我們南朝。”

“皇叔這話是什麼意思?”太子冷冷地眯起了眼睛,“怪不得北朝皇帝不把我們堂堂南朝一國放在眼中,若不是有皇叔這種人,隻怕……”

他冷哼一聲,一副頗為輕視的樣子。

瑾王景梃尚未說話,一旁的皇帝卻已經大怒,“不要說了,你這逆子,已經打了北朝使者一掌,如今還在這裏放肆。他既是來使,就代表了北朝皇帝,如果我們對他不利,就等於得罪了北朝皇帝,正好給了他們借口出兵,到時候對我們有什麼好處。你皇叔說得有理,你這逆子居然還不聽說?!”

太子更是憤憤,“出兵就出兵好了,有什麼了不起!我們既有精兵又有天險阻隔,就由兒臣領兵出擊,隻要君民一心,定然將他們殺個落花流水,怕什麼怕?”

皇帝憤然拍案,“逆子,你是成心要氣死朕是不是?自小你就好勇鬥武,到現在還不讓父皇省心,與其讓你以後登基敗壞祖宗基業,我倒不如將帝位傳於你皇叔算了!”

景梃聽他那麼一說之後,頓時跪拜下去,“皇上萬萬不可這麼說!”

一旁的太子同樣麵色大變,心下頓時一凜,目光掃向跪拜一旁的景梃,眸間頓時襲過狠厲之色。

皇帝卻沒有再理他們,反而取下禦筆疾書。片刻之後已經收筆,隨即將寫好的東西丟在太子麵前,“自己想想清楚吧,為什麼我要這麼做?”

太子遲疑地撿起丟在地上的帛書,略略看了兩眼後頓時大驚失色,“父皇,你要割讓十四個州給北朝,並且自去帝號?這種奇恥大辱,怎麼可以……”

“我為什麼要受這種奇恥大辱,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皇帝冷冷開口,“退下吧!”

也不再看他們,隻聽得身後傳來衣服摩擦時簌簌的聲音,然後便是輕輕的腳步聲,又過了片刻,卻聽得身後景梃的聲音:“皇兄……”

“五弟,你也退下吧。”他淡淡地開口,手扶禦座,看著書房內掛著的一幅畫卷出神。

景梃無奈之下,也隻好輕聲退了出去。

過了許久,皇帝才動了一動,長長歎了口氣。

書房梁上,淡青的一角衣擺輕輕一動,悄無聲息地換了個位置。

門外突然傳來了腳步聲,皇帝心下一驚,連忙開口:“誰?”

“父皇,是兒臣。”卻是一個極清潤的聲音,隨即來人推門走了進來。

皇帝聞聲轉身心下歡喜,“珂兒?你來得正好。”

“父皇有事找兒臣?”雩王景珂疑惑地開口。

皇帝搖了搖頭,“那倒不是,隻是與珂兒說話,才不會那麼累。”

景珂猶豫了一下開口:“兒臣剛才遇到了皇叔,聽說父皇……”

皇帝卻打斷了他的話:“不論聽到了什麼,都不要說了。”

“父皇……”景珂無奈地開口,卻看到皇帝再次揮手製止他,隻好閉口不語。

過了許久之後,皇帝終於長歎了一聲,仿佛在自言自語:“你大哥怎麼就不明白,皇帝又豈是如此好當的呢?他如此強硬,隻怕江北的人,已經開始提防了……”

書房梁上,淡青的身影突然微微一震,仿佛為了他的話而微微地吃了一驚。

景珂無奈地微歎一聲,看向父親的目光夾雜了些許敬佩和茫然。

誰說成帝不擅國事,其實所有的事,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父皇,若是不稱皇帝的話,那要怎麼稱呼?”想了一想,他再次開口。

皇帝歎了一口氣,看著房內案幾上層疊的折子,慢慢開口:“便稱南朝國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