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 風聲細碎紅燭影(1 / 3)

驟風吹亂歸途,盼雲舒,不見江南江北雨曾疏。前塵恨,佳期盡,旅魂孤。誰歎船頭船尾俱模糊。前塵速,佳期暮,旅魂獨。

“旅魂獨,旅魂獨……”飛瓊看著掛在牆上的字,口中悄聲細吟,目色溫婉,神情更是說不出的癡迷。

這首詞,確確實實是他寫給她的。

字是他寫的,連詞,也是他當時一揮而就,是完完全全屬於她的東西。

房外的惠兒遠遠地看著許夫人走了過來,連忙深施一禮,“老夫人。”

“小姐在做什麼?”許夫人疑惑地看著緊閉的房門。

“似乎是在寫字。”惠兒連忙開口。

這個飛瓊,從那天到雩王府後,回來就覺得有些不對勁,跟她說什麼話都心不在焉似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許夫人略略頓了一頓,隨即推門走了進去。

飛瓊被嚇了一跳,“娘,你來了。”

“嗯。”許夫人應了一聲隨即開口問道:“在做什麼?”

“沒做什麼。”飛瓊掩飾似的走到了桌案前,隨意撥著案上的那一方墨,眼神卻依舊悄悄溜到一邊看那幅字。

“在寫什麼?”許夫人又開口問她。

“沒寫什麼。”飛瓊依舊順口回答,眼神依舊癡纏在那幅字上。

“飛瓊,你到底怎麼回事兒?”許夫人疑惑地得開口並向她走去。

飛瓊冷不防被她嚇到,手上的墨頓時因為她的心不在焉而“啪”的一聲被碰掉在地上,墨跡點點,頓時濺上了她的裙子。

“你看看,還說自己沒事?”許夫人此刻倒是被她嚇了一跳,忙不迭地換過惠兒幫她換衣服。

“娘,我真的沒什麼。”飛瓊卻猶自如此回答她。

許夫人歎了口氣,隨意在屋中打量了一圈兒,“怎麼和你姐姐一樣了,房間裏這麼素淨?”

“沒什麼。”飛瓊換了衣服走過來,眼神快速地在牆壁上的字幅上打了個轉兒後含笑開口。

許夫人疑惑地隨著她看過去,頓時注意到了那幅字上的落款,“那個……”

“那個……那個沒什麼的。”飛瓊眼見被母親看到,頓時驚慌地開口回答,心下卻忍不住一陣懊惱,隨即忐忑不已。

傻瓜也知道什麼叫做欲蓋彌彰。

許夫人靜靜看了她兩眼,慢慢地坐了下來。

飛瓊見她不說話,心下更是緊張。

看一眼那牆壁上的字,又看一眼飛瓊,許夫人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飛瓊,他是你的姐夫!”

飛瓊默然無語。

這是事實,她能說什麼?

“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他此刻已經是你姐姐的夫君,你怎麼可以這樣?”許夫人的麵色沉了下去,“你是想要害你姐姐傷心嗎?”

飛瓊立即衝動地開口:“我沒有,我從不曾想過要害姐姐傷心。”

“那你為何要這麼做,對著一幅字看得如此入神,你已經癡迷了好幾天了,還想要怎麼做?隻是一幅字而已!”許夫人無奈長歎。

“娘也知道隻是一幅字而已,飛瓊又能做什麼?”她重重咬唇,低首看著地麵。

“我怕的是,它不僅僅隻是一幅字而已!”許夫人心下一急,隻覺得頓時頭疼不已。

“它不是一幅字,那它是什麼?”飛瓊咬唇低聲開口。

“你……”許夫人連連搖頭,“飛瓊,你是想要娘擔心著你姐姐不說,還要擔心你嗎?你明知道娘是什麼意思,你喜歡雩王,你以為娘看不出來嗎?娘又不是傻子,自己養的女兒什麼心思若還猜不出的話,娘又有什麼資格做你們的母親呢?”

飛瓊見她如此開口,再次默不作聲。

“飛瓊,你不能再這麼不懂事了。”許夫人看著她放緩了語氣,“你姐姐嫁的是王爺,說是雩王爺喜歡,誰知道這寵愛有多久,一朝失寵,又能怎樣?你若跟著陷進去,是想要接著過你姐姐那樣的日子嗎?娘和你爹以前隻想著要你們平安喜樂一生,你姐姐嫁到王府去,已經是出乎我們的意料了。難道,你還想讓爹娘再這樣擔心你嗎?更何況,爹娘又怎麼會願意你們姐妹二人同時下嫁雩王,即便真的嫁了,到時候有多少閑言碎語出來你知道嗎?更何況即便如此,若是雩王喜歡你,你姐姐勢必會不再受寵,而若是雩王不喜歡你,也許他還會喜歡上別的比你姐姐更美的女子……到時候,你是想要爹娘看著你們姐妹爭寵或是一起失寵嗎?”

飛瓊被她說得無地自容,眼睛裏淚光微微閃動,“飛瓊……飛瓊隻是覺得委屈,姐姐她……姐姐她……”

“她怎樣?”許夫人疑惑地看著她。

飛瓊卻到底沒有說,微微的淚意在眸間離合,“到底是飛瓊沒有福氣罷了。”

“飛瓊!”許夫人頓時冷下臉來,“我不允許你這麼說,什麼叫做沒有福氣?難道你就這麼死心塌地地對他嗎?我清清白白的女兒,可不許這樣說自己!”

飛瓊忍了幾忍,眼淚卻終究還是掉了下來。

“總之你記住——”許夫人見她掉淚,終究不忍再責備她,隻好慢慢開口,“他現在是你姐姐的夫君,你要將之前對他的所有想法全部抹煞掉,一星半點兒也不許留!”

飛瓊的眼淚頓時掉得更急。

許夫人起身走到她身邊輕輕拍撫她的背,“答應娘,為了你姐姐,忘記他!”

飛瓊不得不輕輕點了點頭,垂首處又是一串眼淚落下來。

許夫人無奈地長歎一聲,慢慢地走出了房間。

飛瓊獨立片刻後,終於忍不住伏在案上痛哭出聲。

忘記他、忘記他……

怎麼可能會忘記他?

從她十三歲之後,她腦裏想的,心裏念的,全部都隻有他一個人而已。

即便她一直到現在才知道他是什麼樣子,但是那並不妨礙她喜歡上這個人。

如果說忘記便能忘記,那麼她之前漫長歲月裏唯一奢豔浮華的想象,豈不是要全部丟棄?

豈不是等於將她的過往一並抹煞?那麼,沒有了回憶的她,要如何才能繼續生活下去?

如果能輕易就能抹煞掉所有的記憶該多好?那樣的話,就不必總是想念和思量。

雩王府外,楚離衣已經站在隱蔽的角落很長一段時間了。

沒有任何舉動,隻是那樣看著,目光便已經癡迷至斯。

說離開,但是卻仿佛有什麼牽引著他一樣,讓回到澤縣的他身不由己地再次返回南朝。

他本是北朝人,卻偏偏要與南朝糾纏不清,正如母親一般無二。

馬車聲轆轆響起,楚離衣心下一驚,頓時閃身避開,抬頭看去,就見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正朝雩王府而來。

確是曾見過的雩王景珂的馬車,比平常馬車大了許多的車身被裝飾得一派富麗堂皇,刻上了華麗而精致的花紋,四角垂著華美的瓔珞。

馬車在雩王府門前緩緩地停了下來,幾乎感覺不到任何顫動似的,隨即雩王景珂便匆匆自馬車內走了出來。

身上穿一襲天青錦袍,愈發顯得麵如冠玉,人如玉樹臨風,周身自顯清貴之氣。

楚離衣遠遠地看著他進了雩王府之後才又閃身出來,隨即看著雩王府的大門在他麵前緩緩關上。

他忍不住苦苦一笑,卻依舊癡看著雩王府的方向。

隔著一扇門的距離,卻已經天淵之遠。

即便他從南朝回到北朝,再從北朝重新返回南朝;即便時間已經匆匆流逝過去,他卻依舊這樣放不開自己,自以為可以做到的事情,原來根本就沒有辦法做到。

瑤光,她究竟過得好不好?

陶然居外的台階下綠草芳菲,春意盎然。居室內則一片安寧,隱約聽得琵琶三兩聲,聲音寧靜平和,說不出來的和祥。

瑤光抱著琵琶偶爾輕彈兩聲,周身上下仿佛籠著一層輕煙似的,碧瑚卻含笑在她身旁忙來忙去,“小姐,要不要給你加件衣服?”

“不用了。”瑤光微微搖不搖頭,眉間依舊帶著淡淡的悒鬱。

碧瑚卻仍然不由分說地把衣服披在了她身上,“小姐,算碧瑚求你,你好歹多愛惜自己一點可不可以?”

瑤光看了她一眼,無奈地歎了口氣,“好吧,我披上就是。”

看著她把衣服披好,碧瑚卻突然又伸手將她的琵琶給拿了過去放在一旁,“小姐,你還是多休息一會兒吧!宮裏來的杜禦醫不也說要你好好休息,不要太過勞心勞力?”

“不過彈首曲子而已,哪裏來的勞心勞力?”瑤光不以為然地開口。

“碧瑚可不管,既然連禦醫都這麼說了,小姐就一定要這麼做。”碧瑚說著話就小心翼翼地扶起了她。

瑤光無奈地搖頭,“我還沒虛弱到走不動路好不好?”

碧瑚還是不停搖頭,“不行,也不知道小姐最近怎麼了,吃飯也沒胃口,總是覺得身子乏,禦醫看起來又神神秘秘的,我看還是小心一點好了。”

“沒事的……”瑤光的話還沒說完,陶然居的門突然被人給推開了。

是景珂。

原本他在宮中正陪伴著母後。母後自然也問他為何不帶著瑤光一起,隻是瑤光這兩日身體不大好,所以也就不想讓她來回折騰,於是便回了母後,母後也沒有責怪,隻是囑咐他要好好照顧瑤光,等身體好一點兒再來宮中伴她。

終究是心裏掛念,在宮裏並沒有呆多長時間,他便起身告辭,還惹得母後笑話。偏偏在那個時候,去雩王府幫瑤光看診的禦醫過來了。

瑤光和碧瑚同時回頭,見是他後才鬆了口氣似的。

“怎麼現在就回來了?”瑤光放下琵琶走了過來。

伸手握住她一雙潔白柔荑,景珂微微皺起了眉,“不是說身體不舒服嗎?怎麼不好好休息,反而起來彈琵琶?”

瑤光微微搖了搖頭,“我覺得並沒有什麼大礙,所以就起來了。”

景珂的手溫熱無比,看著她的眼神更是纏綿。瑤光微微地紅了雙頰,隻好低下頭去,剛好看到他腰間垂著的一枚玲瓏白玉瑩然生光。

半晌卻並沒有聽到他說什麼,瑤光疑惑地抬頭,卻在下一刻又被他習慣性地打橫抱起在房中轉圈,“太好了,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