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便要將玉玲從身上扯下來,淩遲暮連忙按住她的手,笑著搖搖頭,“先別著急,我給你看樣東西。”
看他從懷中掏出一隻暗紅色的木匣子遞給自己,杜雪凝不解地問道:“這是什麼?”
“打開看看。”
杜雪凝依言打開來,隻見裏麵靜靜躺著的也是一隻玉鈴,通體烏黑色,鈴身上描繪著栩栩如生的金色並蒂蓮,模樣與她的鈴兒十分相似,隻是個頭整整大了一圈。
“這是……”心中有個答案呼之欲出,她不敢置信地抬頭,果然從他的神情中得到了肯定。
想起關於這對玉玲的傳說,杜雪凝滿心好奇將烏玲從木匣中取出,另一隻手捏住自己的白玲,而那對鈴兒也仿佛感應到了彼此,不斷地在她掌心躍動著,在兩隻鈴兒終於靠在一起之後,果然響起了宛若天籟的鈴聲。
玎玲玲……
十五年前的杜家,是江南數一數二的世家名門,杜老爺十四歲起跟著父親學做生意,十七歲正式接管家業,不到五年的時間便將自家的茶葉生意擴展了整整一倍,幾乎壟斷了整個江南!
烈日炎炎的夏季午後,空氣裏到處彌散著令人喘不過氣的沉悶氣息,院子裏的梧桐樹無精打采地卷著葉子,就連樹上原本聒噪不停的促織兒也不知道躲去哪裏,再沒了聲響。
高大的桐樹深處是一座古典雅致的二層小樓,木質樓梯直通向二樓的小姐閨房,房內低垂著的層層紫色床幔後麵,本該午睡的小人兒此刻卻不住地翻來覆去,一雙靈動的美眸裏半點睡意也無。
翻了約莫半炷香時間,杜雪凝終於放棄地坐起身,連鞋也顧不上穿便朝屋外跑去,赤腳踩在木板上發出“噔噔噔”的一陣急響。
“小姐,你怎麼起來了?”剛跑到樓梯轉角,便遇上了聞聲而來的貼身丫鬟菱玉,一見到她披發赤足的模樣,菱玉不由得嗔怪道:“又不穿鞋,你是想再被夫人罵嗎?”
“我睡不著。”杜雪凝撒嬌地嘟了嘟紅唇,任由她拉著自己回房整理,“娘呢?她不是說要來陪我?”
“聽說是來客人了,在前麵陪著呢!”菱玉一邊說著,一邊將她安置在梳妝台前麵,拿起梳子仔細地梳理著她又黑又亮的長發,用跟衣裳同色的絲帶綁成兩個可愛的娃娃髻,最後給她沾了微塵的玉足套上繡鞋。
見她給自己打理得差不多了,杜雪凝再一次往外走去,“我去看看。”
跟絕大多數的有錢人家一樣,杜府大得就像是一座城堡,其中各種建築錯綜複雜,稍不留神便會找不到來時路,不過這難不倒從小生長在這裏的杜家大小姐,她輕車熟路地穿過縱橫交錯的青石小徑,一路不停地往前廳走去。
由於走得太急,在經過一條長廊的轉角處時,她毫不意外地撞上了一個人,沒有任何防備的小身子被撞得一個趔趄,幸好麵前那人及時伸出手穩住了她,這才沒有狼狽地摔倒在地上。
“你是誰?”看清麵前是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男孩子,杜雪凝疑惑地問道,府裏並沒有跟她一般大的孩子,這個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不幸被她撞上的人,正是跟隨母親前來做客的淩遲暮,聞言他挑了挑眉,反問道:“你又是誰?”
“我是這裏的大小姐。”
大小姐?淩遲暮眨眨眼睛,上下打量著麵前這個比他矮了半個頭的漂亮小丫頭,過了一會兒才問道:“那你一定識得路的,對不對?”
“當然,這裏是我家呀!”說這話的時候杜雪凝一臉得意,她現在已經明白這個傻小子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了,肯定是到處亂跑才會迷了路,“怎麼,你想要我帶你回到你來的地方嗎?”
淩遲暮誠實地點點頭,“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啦,不過……”故意拖長了聲音,杜雪凝眼眸含笑地望著對麵的人,“你打算怎麼謝我呢?”
聽她這麼問,淩遲暮微蹙起小小的眉頭,不消片刻心中便有了主意。他伸手從懷裏掏出一個木匣子,遞給她:“這個送給你好了。”
“這是什麼?”杜雪凝一邊問一邊打開,裏麵靜靜地躺著一個白玉鈴鐺,通體泛著柔和瑩潤的光澤,她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撫摸過鈴身,溫潤的觸感在指尖久久揮散不去,“好漂亮,真的送給我嗎?”
“嗯。”淩遲暮應著,又從懷裏拿出一個相同的木匣子打開,裏麵的是一隻烏鈴,“我也有一個,它們是一對的,隻有兩個放在一起時才會有聲音。”
杜雪凝聞言,半信半疑地將自己手中的木匣湊近,果然有隱隱約約的樂聲傳來,當兩隻鈴兒中間的障礙完全除去時,這種樂聲便越發響亮起來,“真好聽!”
看著她一副愛不釋手的驚喜模樣,淩遲暮小小的心中陡然升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感,於是一時也忘了自己送東西的最初目的,等到想起來要回前廳找母親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時辰後的事情了。
看到兩個人手牽手進門,每個人手裏攥著一隻玉鈴,雪鳳儀略有些詫異地看向自己的兒子,“暮兒,你把另外一隻玉鈴送給凝兒了?”
“嗯。”小遲暮認真地點點頭。
最初的驚奇過後,雪鳳儀也沒有多說什麼,蹲下身握住杜雪凝的小手,笑道:“小丫頭,收了問情鈴,你以後就是我的兒媳婦咯!”
七歲的杜雪凝還不能理解她這句話的含義,長長的睫毛忽閃了兩下,不解地望向自己的娘親,“娘,什麼是兒媳婦?”
“真笨!”沒等杜夫人說話,淩遲暮便先接了去,揚了揚兩個人牽在一起的手,他才接著解釋道:“就是要跟我一輩子都在一起的人!”
被遺忘已久的往事重新浮上心頭,杜雪凝恍然地看著身邊的人,“怪不得我一直覺得你很熟悉!”
淩遲暮抿抿唇,說起了另外一件事:“那次回去後沒多久,娘就離開了,我爹幾乎氣瘋了,不斷地派人追尋娘的下落,可惜一直都沒有收獲;後來得知娘最後去的地方是你們家,他就斷定你爹娘一定知道我娘的藏身之處,可惜到底還是得不到他想要的消息,他覺得是你爹娘故意隱瞞,所以氣惱之下就讓人……”
顯然沒料到真相竟是如此,杜雪凝怔怔地望著他,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凝兒……”看著她難以置信的樣子,淩遲暮心疼地將她擁在懷中,嘴唇輕輕摩挲著她的頭發,“對不起。”
杜雪凝乖乖地任由他抱著自己,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悶悶地開口:“玉鈴的事,我是因為被那件事嚇到失了憶,所以才不記得,那你呢?你為什麼也沒有想起我來?”
沒想到她在意的是這個,淩遲暮愣了一下才解釋道:“娘離開之後我很傷心,那段時間我腦子裏始終都是一片混亂,什麼都不想不起來……”
“不是因為愛上了傲君嗎?”沒等他說完,杜雪凝便打斷了他的話。
聽出她問話中毫不掩飾的酸意,淩遲暮將她拉起來,凝視著她的眼睛,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認真:“我不否認,娘離開後的那段時間傲君的確幫了我很多,我也對她產生了依戀的感情,但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我心裏隻有你。”
杜雪凝不接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直到他以為自己的話不夠說服力,想要再開口解釋的時候,她卻突然笑倒在他懷裏,“逗你的啦!”
“你當心點兒!”被耍弄的淩遲暮也不生氣,伸手攬住她幾乎要掉下馬車去的身子,“我現在沒有武功了,若摔下去我可是護不住你!”
在他懷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躺好,杜雪凝滿足地眯起眼睛,“沒關係,以後我護著你就是。”
“那就有勞了!”淩遲暮笑著接口,同時揚起手中的鞭子。
馬兒似乎也感染到了主人的愉悅心情,撒開四蹄在無人經過的官道上盡情馳騁,沿途灑下兩人的說笑聲,和問情鈴兒宛如天籟的美妙樂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