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橋覺得父親比四少爺還難對付,至少四少爺很冷靜,不會動輒哭哭啼啼。到了門口,她定了定神,給自己鼓了鼓勁兒,推門走了進去。見父親正背手欣賞掛在牆上的字畫,表情略顯陰鬱,她輕輕關了門,喚了聲:“……爹。”
雲成源聽到女兒的聲音,轉身看她,口吻頗為擔心:“為什麼四少爺把我叫來了,你不是在太太房幫工麼,怎麼到這邊來了?”
“爹,我要跟你說件事,您千萬冷靜……”提前叫父親準備一下。
雲成源表情瞬時晦暗,驚慌的道:“出什麼大事了?”
“不是什麼大事,不過也不小,您先冷靜的聽我說完。”映橋低著頭,搓著衣角道:“我在太太那邊闖了禍,四少爺說可以庇佑我,但我得簽一張賣身的活契,我走投無路,已經簽了。這真是萬不得已,為了活命,不得不……”悄悄的抬頭瞄父親。
雲成源眼神直勾勾的看她,整個人已經僵掉了。
“爹,爹?”她湊上去喊他,抬手在他麵前晃了晃。這一晃,雲成源的眼珠跟著動了動,然後便口中‘嗚’的一聲,身子直直的向後栽去,跌倒在地。
映橋嚇的慌了手腳:“爹——爹——快來人啊——”
門外候著的丫鬟趕緊進來,和映橋一起將雲成源扶到椅子上,又是喊話又是掐人中的,片刻,雲成源才慢悠悠的睜開眼睛。映橋見桌上有水,忙給父親倒了一杯:“您喝一口水,壓壓驚。”
雲成源雙目噙滿淚水,揚手打翻她遞來的水:“我、我不喝!”
那丫鬟見氣氛不好,道:“雲相公醒了,你們說話吧,我走了,有事叫我。”映橋謝過這個丫鬟,等丫鬟走了,又要去給父親倒水,雲成源扶桌痛哭,嚷道:“我不喝!我也不活了。”
“……”映橋唉聲歎氣,就知道會這樣。
“不管發生多大的事,你也不能賣身啊,咱們雲家還沒人當過奴才,我沒臉到九泉下見祖宗了。”雲成源越哭越傷心:“也沒臉見你娘,女兒養不住,賣去做奴才了,我這個做爹的死了算了。”
“我說了,我在太太那邊闖了禍,不給四少爺做丫鬟,連命都保不住,您不希望我死掉吧。”映橋也怪委屈的:“況且我簽的不是死契,隻有兩年,等到了兩年,您拿賣身契來把我贖出去……”
“不行!不行!”雲成源抹了把淚:“你在太太那邊闖了禍,爹帶你去領罪,咱們任由懲罰。打傷了你,爹給你請好大夫醫治,然後咱們無牽無掛,坦坦蕩蕩做人,不用給人為奴為婢尋求庇佑。”
“我去了,命就沒了。”映橋蘸著茶水在桌上寫道:偷情。
雲成源一怔,捂著心啞然失語,趕緊四下看了看是否有人偷聽。映橋指了指自己眼睛,那意思是,她看到有人偷情。
“誰?”
映橋搖頭不說。
雲成源終於意識到女兒是目睹了一樁不該看到的□□,招致了無妄之災。他呆怔半晌,還是心痛不止,捶著胸口涕淚道:“就沒別的法子嗎?非得賣身為奴?!我養你這麼大,不是為了叫你做奴才的。”
映橋被父親感染,也鼻子酸酸的:“……這真的是無奈之舉,您別不認我……”眼睛酸脹難受,使勁眨了眨不讓眼淚掉下來:“您不要我了,我該怎麼辦啊……”
雲成源還是第一次見女兒掉眼淚,之前失火一夜家貧都沒見她這麼難受過,一時顧不得哭了,引袖給映橋擦眼淚:“爹說的是氣話,怎麼會不認你。”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說到底是爹無能,爹怪自己還來不及,怎麼會責怪你呢!”雲成源泣淚道:“你是迫不得已,爹都知道……隻是……算了,你不要哭……爹不怪你。”
映橋揉了揉眼睛:“兩年很快的,一眨眼就到。隻是我不在您身邊,苦了您了。”
“爹又不是三歲小孩,會照顧自己。”雲成源自我安慰道:“而且你是在四少爺這裏避難,不算是做奴才……”
“嗯。”映橋摸出賣身契遞給父親:“您看一看,就什麼都明白了。”
雲成源展開文書迅速的掃看完:“爹一定能找到營生做,兩年後把這五十兩還上,再給你找個好婆家!”
映橋一邊點頭一邊不放心的說道:“不過,有了這五十兩,您暫時不用為生計犯愁了,還是一心準備秋試罷。若是中了,五十兩也好,五百兩也罷,都好說。”而且父親若是考中了進士,季文燁總不能把朝廷命官的女兒收做奴仆,不到期也得放人。可惜,中進士比發財還難,映橋並不抱太大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