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後,你呢?”看著煙雨拉過龍綣兒,他轉身問花凋。
“死不了。”花凋身上少了壓力,一輕之下索性盤膝而坐,“我就坐著,等元氣恢複些再動彈不遲。”
風燭聽先回六扇門的雪韌說,他們路上殺出了個奇怪的東瀛人,花凋未避免傷到公主徑自收功,結果受創,但他不料平日一肚子壞水的小子會把自己折騰到這麼糟的地步。
“嗯,也好。”若有所思地應著,他淡淡道,“我盡快回來。”
花凋牽了牽嘴角,“謝啦。”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嗦。”風燭懶懶地白他一眼,對煙雨說,“走。”
“是。”煙雨攙著龍綣兒走了兩步,驀然扭頭,“花大人,公主醒了若問起今日之事,婢子要如何說?”
他和她都清楚,晴川公主絕不是三言兩語就可打發的人。她若有心追究東瀛人的話,屆時恐怕少不了引起一場軒然大波。那樣,無論是跟她偷偷離宮的小侍女,又或是當事人的花凋、雪韌、花夫人及送他們歸來的風燭都難逃幹係。
花凋沉吟片刻,瞅著龍綣兒的脖子,緩緩道:“你聽著,回去後不準對任何人提及今日發生的事,我說的是任何人——你可懂?”
“我懂。”煙雨善解人意地點點頭,“就算對娘娘和寧王,婢子也不多說半個字。”
“聰明的女孩。”花凋滿意地虛弱讚道,“去吧,等公主醒來,你就說想讓微臣活著去見她,就必須做到‘不動聲色’,我早晚會對此有個交代。”
“是。”
見他們馬上要離開,他又加了一句:“別忘了,那道淤痕。”
此話一出,風燭揚了揚眉毛,別有深意。嘖嘖,一向尖酸刻薄的花凋也有如此溫柔細致的一麵。
煙雨乖巧地答應:“婢子明白,不會讓公主受傷之事被發現。”
花凋對風燭一哼,咕噥道:“大驚小怪。”
“喔?”僅僅如此而已?風燭大笑,帶著兩個女扮男裝的女子朝皇宮的方向走。
望著漸漸變小的人影,花凋這才收回幽邃的視線,目光落在零散一地的算盤珠子上,耳邊隱約回響著那熟悉的軟軟呼喚:“小野花——小野花——”
閉眼的刹那,思緒千回百轉,時光依稀流轉至多年以前。
“龍綣兒。”
溫文的雪韌來京師就任是兩年前的事。初次見麵,花凋也不管人家願意與否,習慣地去套近乎,誰料撞了南牆——雪韌嗜潔,及其厭惡他人觸碰,哪怕被沾一指,都會憤怒萬分。花凋不知死活地摟上他纖瘦的肩不說,還戲謔著一挑他的下巴嘖嘖讚美。
雪韌抽刀便砍,花凋躲閃不及,被斬斷了大半截發絲。即使如此雪韌餘怒未消,花凋見事不妙,拔腿就跑,兩人圍著京師繞了十幾圈,進出百姓、朝臣莫不哄笑。
花凋披頭散發,光顧著躲閃身後的雪韌,慌不擇路,看都沒功夫看清楚眼前是何地,三兩下跳進去。
呃——
情況有點不大對。
似乎,這個陣勢隻有一個地方才會有。飛簷尖頂,鍍金琉璃,層層疊疊的黃瓦紅磚,視野廣闊,氣勢雄渾。
莫非……他私闖進宮?不大像嘛!
皇宮富貴天下,他多次進出,麵聖所到之地,處處金碧輝煌,歌舞絲竹,熱鬧繁華,人頭攢動。而此地大相徑庭,空有戚戚清冷的庭苑樓閣,但仔細一看,雜草叢生,蛛網交織,灰塵彌散四周的每個角落,陰風吹過,破門爛欞咯咯作響,一副敗落蕭條的景象。
好……淒涼。
不管怎樣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免得那看似溫和實則有嚴重暴力傾向的雪韌再對他做出什麼難以預料的舉動。左右無人,他隨意拉開一扇破窗,身快如猿般躍入,無聲落地。舉目所及,屋內漆黑茫茫,惟一刺眼的也僅是梁上飄曳的白緞和幔帳,氛圍頓時變得陰森。仗著藝高人膽大,他躡手躡腳地往裏走。照道理說,這間房子不該有人住,但以敏銳的洞察力看,似乎有人存在。且並非以前,而是現在,不過,人在哪兒很難說——微弱的呼吸似有似無,斷斷續續,幾乎不可分辨。他跑得滿頭大汗,自己都是氣息紊亂,那怦怦心跳在耳側形成一道蔽障,混淆判斷。
噔噔噔——
屋子外麵傳來一陣輕快利落的腳步聲,還有霸道稚嫩的嬌嗔:“你在此給本宮放哨,有人來就打暗號,若有人偷窺,本宮先剜你的眼珠子!”
“是。”
花凋悚然一驚,再想跳出去勢必被發現,索性一掀層層幔帳,藏身到那個狀似床榻的毛木上。剛自我安慰地拍拍胸口,便覺得耳際左側有淡淡的風吹拂。他下意識地一側頭,立即瞪大雙眼——
老天!
他竟沒發現旁邊還坐著一個長發披肩的白衣女子,她正麵無表情地瞅著花凋,那一雙秋水般的剪瞳空洞無神,在夜幕中格外醒目。這女子靜若止水,不起絲毫波瀾,輕微到難以察覺的地步。如不是時而呼出的淺淺氣息,會讓人覺得她根本就是一個女鬼!
“嗚……”花凋反射性地一捂嘴,險些叫出來。
女子的眼睛眨也不眨眼,視他若無物,也沒有特別詫異的表情。
花凋好奇地多看了她幾眼,女子的頭緩緩扭過去,麵向幔帳,並不介意旁邊多了一個不速之客。
這時,一道細細的光線從門縫中鑽入,很快隨破門“吱”地閉合消失。一個矮小的身影蹦蹦跳跳出現,她左右瞧瞧,確定沒有異樣才放心籲氣,嬌嬌軟軟喊:“蘭姐姐——綣兒來啦!”
花凋就見身旁的女子低幽地一“嗯”,便不再吭氣。
原來,她有意識!
這個認知讓他覺得危險,頓時敲響了警惕的鍾聲。他戒備地一探手,準備隨時抓向旁邊女人的脖子,但接下來又被外麵女娃的話給弄糊塗了。
“蘭姐姐,今天我帶了魚片粥。”綣兒從背後拿出竹籃,取出白瓷碗。嗬嗬熱氣,快步朝花凋兩人所在的幔帳後走來,“奶娘說趁熱喝好,所以我一拿到湯就跑來了!”
花凋繞了一大圈,早已餓得前腔貼後腔,一聽有魚片粥,再聞到誘人的香味兒,差點流下口水。嗯,如果讓小妮子掀開幔帳,肯定暴露身份。暫時不宜打草驚蛇。
結論是:想蒙混過關,他隻需假裝旁邊的神秘女子,勉為其難代她喝下那碗香噴噴的魚片粥!
嘿,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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