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高抽長了,但她依然在他身後。
隻是現在,她為何站到了自己的對麵,將那距離越拉越遠?
盡管沒有使力,右手也沉重了起來。
江雲覺得自己累了。
房中就有床榻,他也不想再回去跟江瑕擠。
於是他就走到了床邊,絲毫沒有理會繡被軟枕上沉積的厚厚塵土,直接躺了上去。
腦海裏一片空白,又似乎有許多畫麵撲閃而過。
他板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臉,與心柳站在那廊柱前比身高;
他板著一張還是沒有表情的臉,帶著心柳執行任務,不斷殺人;
他的臉漸漸有了溫度,但是心柳的臉卻漸漸帶上了麵具;
然後她發怒了,憤恨的,惱怒的,悲傷的,絕望的……
她的背影漸行漸遠,終於看不見了……
最後,她站在了另一個男人的身邊,那男人桀驁不羈,邪魅卻又自信,她衝男人笑得燦爛如豔陽綻放萬丈光芒,那是他從來沒有注意過的,屬於她的美好。
你為什麼,不等我追上!!你明明就是屬於我的!!!
心裏有一股憤恨滿溢而出,腥膿苦澀像帶刺的藤蔓攀爬刺入五髒六腑,骨血之中全是那得而失之、欲得卻更不可得的失望渴望。
江雲全身僵硬,直挺挺躺著,兩手卻緊握成拳,緊繃到指尖掐入了指掌也不自知。
隻覺得想要毀掉些什麼,最好什麼都消失,隻剩那娉婷身姿嫋娜於自己腦海裏。
“雲?”抽氣聲響起,房門被人用力推開,女子的身影立在門前。
月光從她身後迤邐而入,照得房裏明晃晃的。
江雲立刻坐起,挺拔身形瞬間沒入床側,任由微風撩起的床幃遮擋住他的臉容神色。
他看了華紫音一眼,一言不發。
華紫音卻看得很清楚。
他的臉容冷峻如常,神色卻扭曲陰暗。那冷冷的一瞥,陰狠自他眸底一閃而逝。
華紫音戰栗不已。
殺氣。
她是感覺到了房中殺氣,才擔憂地進來查看。
卻不曾想過,這強烈到帶著陰冷氣息的殺氣,是來自於江雲。
不對,這不是江雲。
這種陰狠的眼神,這樣陰暗的殺氣,是當初滅點蒼派的解星恨所擁有的。
也是昨夜的心柳身上所散發的。
不想承認的,此時此刻,她終於被迫承認。
昨夜的心柳,是殺手的仇心柳。
而眼前的江雲,是殺手的解星恨嗎?
華紫音雙腿發軟,視線無法從床前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人身上移開。
江雲也隻是靜靜站著,不言不語。
他身上的殺氣隻迸發一刹那,立刻又消弭掉了,仿佛此刻站在她麵前的,還是那個冷漠冷淡的江雲。
華紫音歪側了身,急忙扶住門扉,穩住發軟的身體。她張了張唇,試了幾次,卻發不出聲音。
他冷冷地看著她,她也張皇地看著他,房中一時間無言寂靜。
“雲大哥,半夜不睡踏月尋香嗎?”窗子突然被人從外打開,江瑕笑嘻嘻的臉探了進來。
沒有人知道他是何時來的。
江雲轉頭看了他一眼,還是沒有說話。
華紫音也轉過頭來瞪著他,說不出話來。
腦袋左右轉了轉,江瑕幹脆利落地翻窗而入,他渾然不覺房中詭異氣氛似的,徑直走到江雲停留過的廊柱前,也伸手摸了摸廊柱上的刻痕,笑道:“想不到雲大哥與心柳還有這麼有趣的小玩意呢。比身高?好有童真啊。”
是了,這是仇心柳的閨房。
華紫音垂下眼,深深地吸了口氣,感覺軟掉的四肢又有力氣了。
打江雲一進房間,她就發現了。
江雲不會無緣無故進一個姑娘的閨房,而在仇皇殿裏,他唯一會注意的,就是仇心柳。
說不出心底的複雜滋味是什麼,但江瑕這一打岔,她卻鬆了口氣,也能重新麵對江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