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簡單收拾了自己往日的臥房,自己與江瑕住了進去。又收拾了臥房旁一間小廝房,讓華紫音暫時歇息。說是為了防止意外,幾人近些好互相照應。華紫音當然是欣然受了,毫不嫌棄房間的窄小。
這夜三人就草草歇下了。
但華紫音想著今日與仇心柳的重逢,想著仇心柳的古怪,想著江雲意外的冷靜,竟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窗外的冷風呼呼作響,這仇皇殿昔日屍橫遍野,又讓她不禁想到了索命的淒厲哀鳴,更是難以入睡。
如此這般折騰了大半夜,實在是睡不著了,她幹脆整了整衣物,爬起床來。
正想到院中走走,卻見隔壁房門被人悄悄推開,一人閃了出來。
定睛一看,竟是江雲。
他安靜地走下木梯,很快地進入了樓下的房裏。
當年群雄攻打仇皇殿,大多是在前院打鬥廝殺。內院這一片反倒是保存得頗好,除了接近前院的一些建築被火焚波及外,其他屋宇僅是破敗荒蕪了些。
這也是為何江雲草草收拾了下,三人便能暫時安歇的一個原因。
夜深人靜,江雲為何不睡,反而悄悄進入別的房間?
華紫音耐不住好奇,掩了足音跟上去。
房門隻是隨意掩著,並未緊閉,她站在門旁,從門縫間努力窺去,也能瞧見一二。
房中擺飾華麗精巧,箱籠櫃篋一應俱全,窗邊還擺了一張梳妝台,明顯是女子閨閣。
難道是仇心柳昔日的閨房?
華紫音心一促,眼角繃緊,莫名更專注地盯著房中人的舉動。
江雲隻站在房中央,靜靜站著,什麼也不做。
似乎很久沒有來過她的房裏了。
年少時,他與心柳的接觸其實並不如外人臆測的多。
除了出任務時常常在一起,私下裏,他隻是獨自練劍,並不在意心柳在做什麼。
江瑕戲言的“同床共枕”,隻發生在未去劍廬之前。
學成歸來後,他凡事都留了幾分餘地,更不會花心思在她身上。
如今再看,竟有些許陌生的感覺。
房裏添了一座屏風,雖然合攏在牆角,但依稀看得出清風明月的描線。
窗前還有梳妝台,台上隨意擺放著一把木梳,雖然上麵蒙了不少塵,仍辨得出那上好的木質和精致的雕琢。
這是一個少女的閨房,不是他熟悉的。
心底說不出的窒悶,不知是為了那個自己不熟悉的仇心柳,還是為了今夜更陌生的仇心柳。
右肩灼熱,火辣辣的刺痛從創口漫開,仿佛被人再度狠狠咬上了一口。
又痛,又辣。
那裏有一個陳年舊創,不應該會再痛。
那裏還有一個新的咬痕,但也不應該會痛。
可他還是很痛,不僅是肩頭刺痛,甚至連心髒都感受到了那種千針戳刺的痛楚。
江雲瞳心緊縮,緊抿的唇有些發白。
煩躁的視線遊移到房中一角,他的目光放柔。
屋角是一處廊柱,朱紅的漆色褪色泰半,露出暗色的木質,顯得斑斑駁駁,不太符合這閨房裏女孩子的嬌軟之氣。
而他的腦海裏,依然存有不符合這頹敗房子的清新畫圖。
是兩個孩子拌嘴吵鬧的,是一個少女攬鏡自照的。
江雲心底一動,走了過去,輕輕撫著廊柱。
指腹下是歪歪扭扭的刻痕。
從腰間的位置開始,淺淺的刻著兩道幾乎並列的橫線。
然後再上半尺左右,又有兩道橫線。
再往上,還有。
橫線基本是兩道一組,低處的刻痕淺些,高處的刻痕深些。
越往高處,每組相隔的距離越遠。越往高處,兩道橫線之間的距離也越遠。
三,四,五,六,七,八,十五。
江雲默默地摸著,默默地數著,指尖停在記憶中十五那兩道橫線上。
一上一下,刻痕已經相隔了很遠。
彼時他剛從劍廬回來,心柳硬拉著他過來比較,多年斷開,不知不覺他已經足足高出她大半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