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是聞名全國的名醫,尚坤。
我的母親是已經亡國的公主,安布羅絲真。
我還有個妹妹,活潑乖巧。
我從小就生活在山林中,沒有鄰居,沒有吵架,沒有戰爭。
母親是個溫柔的女性,雖然是個亡國公主,但,她看得開。
她從一個十指不沾陽春雪的女人,變成洗衣做飯的好手。
父親是個嚴肅的人,但,時常看著母親發呆,傻笑。
父親喜歡看母親做飯,母親洗衣,喜歡看母親做任何事。但,他有一樣非常不喜歡,他不喜歡母親把目光放在我的身上,即使我隻是母親的親生兒子。
所以,待我長到十五歲時,我被放逐了。
“你長大了,自己出去闖闖吧。”父親一臉深思,深邃的目光盯著我,“每年隻能回來一次!”
“不,我舍不得,他還這麼小。”母親護住我,淚水說流就流,“我不要。”
“真,他很大了!”他歎氣地看著自己的妻子,他無法對她板著臉,“不要這麼護著他嘛。”
真抿嘴,閉上眼,片刻,睜開,“坤,他每年要回來五次。”
“二次。”
“四次!”
“二次。”
“三次!”
“成交。”
我就這樣被趕出門了,其實,對於父親的冷淡,我一直都很清楚,他是嫉妒我。
我笑著打包行李,臨走時,母親塞給我很多外人視之為瑰寶的東西,囑咐我要小心,可以的話,她還想三年後我能給她帶回一位漂亮的媳婦。
我僅是笑著點頭,妹妹跑來,水汪汪的大眼睛透露著不舍,“哥哥,也帶我一起走吧。”
我很想點頭,然父親淩厲的目光還是讓我把話咽了下去,我蹲下來,抱住剛剛滿八歲的妹妹,點了下她的小鼻子,“真心,哥哥過節時會回來看你的。”
“我不要。”她蠻橫地抱住我的脖頸,臉磨蹭著我的衣服,“哥哥走了,我就見不到哥哥溫柔的笑了。”
我摸著她的頭,抬起她的眼,與她對視,“傻瓜,看娘不是一樣的。”
“娘總是被爹霸占著。”她撅起紅嘟嘟的可愛小嘴,看都不看身後一臉慚愧的母親。
而父親依舊麵不改色,從我手上抱過妹妹,“真心,你不喜歡爹嗎?”
妹妹是個會看臉色的人,所以,當父親問她這個問題時,她通常會回答,“是誰說的!我是最喜歡爹的了。”
然而,今日,她不看爹,隻是可憐地看著我,祈求我能把她抱回來。
“乖,哥哥走了。”我的心正在一點點傾斜,我隻好快速背好行囊。
我快步的走著,身後妹妹的哭叫聲似有魔力,一直伴隨著風向,跟著我,直到三天後,我終於擺脫心中小小的愧疚。
外麵的世界很大,也很漂亮。
我的醫術沿承尚坤,自然不會差,所以,我幫助了很多的人。
他們大多數是普通人家,會給我幾個銅板,我會收,對於他們,心會安,對於我,夠溫飽。
在外漂泊的頭一年,我很不習慣,我很想妹妹,想娘,也想我那個嫉妒我的爹,然,我沒有回去。
想,能控製,就像吃飯睡覺一般。
父親說過,他就是要鍛煉我,所以,我更不能讓他看扁。
在外漂泊的第二年,我漸漸有了些名氣,雖不若尚坤,但也能擠上全國名醫榜了。
對於這些虛名,其實我是不怎麼在乎的,我隻是想讓父親能知道我沒有在瞎混,讓母親知道我仍安好。因為,至此,我從未回去過,一封家書也未寫過。
不是我狠心,而是如果一回去,便不再想出去了,畢竟,我也隻是個十六七歲的孩子。
我的醫術到底到了什麼程度,無人知曉,甚至父親。
我從小就有天賦,父親對於我這一點,他沒有驚訝,也沒有歡喜,甚至有些火大,因為母親很高興我的才能。
雖然天賦異稟,但我很低調,不是很張露,對於那些奇難雜症,能避則避。
可是,不能就此斷定我是個心冷的人,我會定期義診,讓那些沒錢的人可以看病,而那些奇難雜症都被以為是簡單小病。
出門時,我算是個小小大人,麵相稚嫩,心智簡單。
而在外的時間裏,基本上,我還是沒有多大改變,喜歡笑,喜歡看可愛的小妹妹,沒事時,喜歡盯著天空想著母親和妹妹。
成不成熟,長不長大,對於我,沒有太多的概念,隻是一味的覺得生活如此便好了。
突然有一天,一個小姑娘握著一大束小黃花,癡癡地看著我。
“尚大哥,謝謝你救了我爹。”她把花遞給我,眼睛始終呈現迷蒙狀態。
我把手放在她的額上,試了下溫度,正常,覺得奇怪,“你沒有發燒,怎麼臉會這麼紅啊。”
此時是晚秋,風吹個不停,陽光也沒有最初的溫度,她應該不是中暑的吧。
誰知我的問語一出,她的臉更是紅,但她的手仍是堅持擺在我的胸前,執意要我接受那束花,所以,我收了。
“尚大哥,我沒有生病。”
我微笑,她本人沒有任何疼痛就好,我轉身,欲走,她拉住我。
“還有什麼事?”
她低頭,欲言又止,良久,她紅撲撲的臉蛋抬起,明亮的眼睛閃著光芒,“尚大哥,你的笑真好看。”
我知道,我的笑容一向是好看的,要不然,母親不會那麼黏我,父親不會那麼嫉妒我。
“謝謝你的誇獎。”她此時像極了真心,我那可愛的妹妹,現在不知長成啥樣了。
“你沒有收診金,你是個好人。”
我仍是微笑點頭,期待她的下文。
“所以,我想嫁給你。”
我一怔,從來沒想過她這個舉動,我輕輕扯下她的手,低聲問,“為什麼?”
她的眼神清澈,羞怯地笑著,“我喜歡你,因為你不收錢救治好了爹,因為你的笑容很好看。”
原來如此簡單,喜歡一個人,真的會這麼簡單嗎?
換言之,如果我要收她家的錢,又或許,我沒有笑,她就不會喜歡我了。
“如果,我要收你的錢呢?”我板著臉,聲音冷硬,眼神銳利。
果然,她呆愣半天,眼中水霧漸起,她搶回給我的小黃花,轉身,用力向前奔。
奔了不到兩丈的距離,她轉身,大聲喊,“你不是好人,你是壞人,我不喜歡你了!”
喜歡,收放自如,我微笑,點頭,轉身,繼續雲遊。
今日,是我十八歲的生辰。
這已經是我一個人度過的第三個生日了。
雖然我不是很在乎這種外在形式的東西,但,今天這個日子,還是我一年中最想回家的日子。
今日的天氣一直灰蒙蒙的,就像比擬我的心情,所以,這一整天,我都沒有笑,也沒有出去找活幹,隻是懶懶地呆在客棧的窗邊,看著來來往往匆匆而過的行人。
終於,老天他憋不住了,在傍晚時分,磅礴大雨,淅瀝而下。
本來,這一天的日子很快就會過去,我還會像往常一樣,一早起來,繼續雲遊。
然,那個嬌小的身影直直地走進了我的視線,我的眼,不由自主地跟著她。
雨很大,行人幾乎沒有,而她就那樣毫無遮蔽物的走著,不能說是走,而是慢慢踱著步子。
她的衣物淩亂,她的臉部大部分被她的長發遮住,她邊走邊笑。
如果是這樣的一個小姑娘,或許我會認為是和家長吵架了而跑出來的,那麼,我會一笑置之,隨後,臥鋪而眠,沒有一絲想法。
然,她的手心不住地往下流著深紅色的鮮血,隨著雨水的衝刷,稀鬆卻不斷。她的嘴角也滿是血絲,而她竟是笑著的。
當我看到她就這樣一幅淒慘卻詭異的模樣闖進我的視線時,我的心髒猛烈地跳動著,好疼,卻又覺得異常的興奮。
她似乎感覺到我的視線,她仰頭,與我對視。
那是怎樣一雙眼呢?深黑的眸子沒有一絲光亮,仿佛是鄰國盛產的木偶娃娃,華美卻死寂。
她對我笑著,可是我卻渾身發抖的厲害,我生平第一次覺得害怕,然,害怕什麼呢?
她不再看我,繼續在雨中漫步,任由鮮血外流,任由雨水衝刷。
我的心很痛,我突然非常想見母親,非常想見妹妹,還有那個討人厭的父親。
腦中一個激靈,我拿起行囊,快速結賬,撐著油紙傘,默默地跟著小女孩。
我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要在這個夜晚跟著個陌生的孩子,但是,我就是跟著她了。
她的血仍在淌著,我想上前,然,她周圍的氣息讓我明白,現在她隻想一個人。
跟著她走了三條街,終於,雨停了,她倒了。
我上前,默默地為她包紮好手掌,她沒有拒絕,隻是看著我,不說一句話。
我也不說話,靜靜地坐在她的身旁。
雨後的月亮特別園,特別明亮,她仰著眼,麵無表情,看著月光,而我,側著臉,看著她。
濕潤的發絲緊緊貼著她的麵頰,她的長相,我看不清。然,她的眸中深深的渴望,卻如把利劍,刺進我的心窩中。
她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為何會有讓人心會滴血的渴望呢?到底是為什麼?
我不知作何反應,畢竟我也隻是個剛滿十八的稚嫩少年,對於人情世故,對於言語慰問,我一概不知。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笑。母親說,我的笑是天下最好的良藥,能治愈人的心傷,能撫慰人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