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遲騁回神,一個記者的臉在眼前放大。
“遲先生,您是今年皇因宴會名單上的新人,能跟我們談談您的感受嗎?”
“對不起,”遲騁心不在焉地道,“我現在沒空,有問題請待會兒在餘興節目中提吧。”
他的目光轉回舞池,發現祁紹已經換了舞伴。無豔呢?他迅速在舞池內搜索,沒有見到她的蹤影,他急了,推開記者道:“對不起,請讓一讓。”
記者被他推得倒退兩步,望著他的背影惱道:“牛什麼牛?不就是個靠女人發家的暴發戶嘛!”
午夜的風很冷,足以令一個人的頭腦保持十二分的清醒。江水在夜幕下泛著暗黑色的光澤,汽笛聲和輪機的轟鳴聲交相呼應,船過之處,浪花劃破了兩岸燈火絢麗的倒影。戚無豔站在船尾的陰影裏,靠著欄杆點燃一支香煙。好久沒有抽煙了,竟有些不適應煙草的刺激性味道。她右手夾著煙,左手把玩著遲騁的那隻打火機,暗影裏看不清上麵的圖案,但她心中早已將那美女的側影烙印得清清楚楚,就像她的身影烙印在遲騁心上。剛剛與祁紹一舞過後,身上微微出了些薄汗,手指卻依然冰冷,她明白,除了遲騁,不會再有任何人能溫暖她的手、她的人和她的心。從沒有任何一刻令她像此刻般清醒地認識到:前塵往事已矣,曾經的傷痛和癡心已經化為飛灰隨風而去了,如今的夢中,隻有遲騁,有他的情和他的愛,他們的幸福和未來。
一隻手從背後伸過來取走了她指間的煙,喑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怎麼又抽煙了?”
她偏頭,看進一雙焦灼閃亮的眼眸,無論她在哪兒,他永遠關心著她。胸口迅速湧上一波熱浪,令她的眼睛濕潤了。
背著光,他看不清她的表情,隻在她眼角看到兩滴晶瑩的水光,盈盈反射著清冷的光澤。他心下一陣抽痛:她哭了,又哭了,不該讓她獨自麵對祁紹的,他為什麼不早些過來,早些找到她?然而在心痛之外,還有一分苦澀,因為祁紹依然可以引出她的眼淚,經過了這麼多,付出了這麼多,她的淚還是為他而流。若在以往,他會擁她入懷,溫柔地吻幹她的淚珠,給與無限的包容和安慰,可是此刻,他驚恐地發現,他嫉妒,嫉妒得發狂,嫉妒到想立刻衝進去狠狠揍祁紹一頓,甚至想用力搖晃她,對她吼叫:“為什麼?為什麼我就站在你麵前,而你卻還想著他?你就要成為我的妻子了不是嗎?”他現在才知道男人對女人的占有欲是多嗎可怕的東西,一旦給了自己嫉妒和占有的權力,就再也無法容忍她心底放著另一個男人的影子。原來,他的愛並不偉大也不寬容,他隻不過清楚自己有多少權力可以做到什麼分寸,一旦沒了分寸,他也是個最普通的男人,一個對愛情自私而小氣的男人。
“遲騁?”她連聲音都有一絲哽咽,額頭柔柔地靠在他胸前,輕歎:“我突然覺得好累。”她在想,或許退去女強人的外衣,舒服地做“駿原”的老板娘也不錯。
他的手臂比意識更快一步攬緊她的腰身,當她的曲線貼上他的胸膛,一種被填滿的感動霎時湧上心頭。他認命地哀歎,這輩子是栽在她手上了,明知愛上她就是痛苦的開始,他還是愛了;明知擁有她就必須跟她心裏的那個影子爭寵,他還是想擁有;明知前途依然崎嶇渺茫,他還是想牽她的手一起走。愛她,就要無怨無悔。
有兩個人從船艙裏出來,其中一個背著攝像器材,應該是記者。遲騁兩人站的角落陰暗,如果不是看到煙頭的火光,他也找不到戚無豔。
那兩人走到圍欄邊,相互點煙,其中一個道:“馬上就要進行餘興節目了,你的問題想好沒有?”“早就想好了。”
“今年‘駿原’的遲騁是個焦點,不知道待會兒燈光會不會打中他。”
“他?哼!”一人輕蔑地道,“還不是個吃軟飯的?扒著女人的腳指頭往上爬,你看他剛才那拽樣,以為自己多了不起似的。要不是戚無豔相中他,他就是個屁!”
“怎麼?”另一個嘿嘿笑,“不服氣?有能耐你也去扒啊。眼珠子掛在戚無豔身上的男人成千上萬,誰不知道扒上她就等於登上天梯,娶了她就等於娶個金庫,可偏偏人家遲騁就扒上了,那叫本事。嘿,要不待會兒你就問問他是怎麼把那女人迷住的,讓他教你兩招。”
“嗤——”先前那個挺挺脖子,“你以為我不敢問,我是不肖問。”
“嗬嗬,你就吹吧你。”
戚無豔明顯感覺到遲騁的身軀變得僵硬,環在她腰間的手臂越來越緊,勒得她快不能呼吸了,她的手悄悄覆上他緊握如石塊的拳頭,輕輕地摩挲,試圖舒緩一下他的情緒。遲騁感覺到了,手臂稍稍鬆了鬆,胸膛的肌肉仍然緊繃。
那兩人抽完煙,進去了。遲騁擁著戚無豔從陰影中走出來,就著江水反射的燈光,她心驚地發現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牙關咬得格格作響,小臂的肌肉鼓漲,仿佛會撐破衣袖。她一直知道遲騁的自尊心很強,但沒想到強到這種地步,如果今天她不在,他會不會衝出去揍那兩個人。更令她心驚的是,別人將遲騁說得這麼不堪,這幾年他在商場上的成績和手段是有目共睹的,在這,每一個人的成功都不是偶然,要有人脈,更要有能力,二者缺一不可。她哪裏知道遲騁剛剛無意間得罪了那個記者。
遲騁覺得滿腔怒火在血液中呼嘯奔騰,再找不到渠道宣泄,就要爆炸了。看到別人成功眼紅,惡意中傷的人他見多了,這些年來什麼惡劣的閑言碎語他都聽過,最多一笑置之,但他無法容忍他們將他和無豔的關係說得這麼齷齪,尤其那一句“眼珠子掛在戚無豔身上的男人成千上萬”,她隻是個女強人,有錢、美貌、有能力並不是她的錯,為什麼所有人都要在這上麵做文章?
“遲騁?”她試探地喚,小心翼翼觸碰他的臉頰。
他一震,反射性地抬頭,她手一滑,手腕撞在船欄杆上,手指不由自主地鬆開,“咚”一聲,打火機掉進江心,立刻被陰沉冰冷的江水淹沒,連一朵浪花都沒有留下。
金光一劃,遲騁就知道了掉進去的是什麼,兩個人都沒有驚呼,仿佛已經呆了,愣愣地直視那黑暗寬廣的江心,良久,誰都沒有動。他的手臂一點一點鬆開,寒氣從心髒一直涼透指尖,理智告訴他,那不過是一隻打火機,她並非故意;情感告訴他,那不僅僅是一隻打火機,它被江水淹沒了,他們之間的某種東西也隨之淹沒了。
她蒼白著臉,灰白的嘴唇顫抖地喚:“遲騁。”
他突然扯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拉起她的手,故作輕鬆地道:“進去吧,主持人好像在召集大家進主艙呢。”
所有人幾乎都聚集在主艙內,主辦人已經講完話,主持人大聲宣布:“現在,餘興節目開始。關燈!”
整個船艙霎時陷入一片黑暗,艙頂一束銀白的燈光在騷動的人群頭頂掃射,主持人興奮的聲音在黑暗中特別清晰,“我們來看看,今年的第一位幸運兒究竟是哪位?先生們,女士們,揚高你的頭,瞪大你的眼睛,讓我們來看,停!”
燈光刷一下停住,正好定在戚無豔臉上,無數的鎂光燈對準她劈啪狂閃。
“好!”主持人高聲嚷著,“我們的第一位幸運兒就是——‘實通’集團的戚無豔小姐。恭喜,恭喜。”燈光大亮的那一刻,掌聲齊鳴,而遲騁的手卻悄悄地鬆開她。
戚無豔本能地掛上燦爛的微笑,一麵隨大家輕輕鼓掌,一麵邁開優雅的步伐,通過眾人讓出的通道走向主席台。在麥克風前站定,她已完全一副優雅、高貴、興奮又含蓄的姿態。
“謝謝,謝謝大家,謝謝幸運之神,當然要謝謝燈光師傅。”一句話引來眾人的笑聲。
主持人也笑道:“戚小姐是我們皇因宴會的熟客了。老規矩,在拿到獎品之前您必須回答大家的三個問題和組委會一個問題。”
戚無豔眨眨眼道:“千萬不要太難哦,我學曆不高的。”
“嗬嗬,”主持人道:“戚小姐最狡猾,大家不要上她的當,想問什麼盡管問吧。”
一個人在下麵喊:“聽說戚小姐是美國哈佛大學的碩士生,學曆怎麼會不高呢?”
戚無豔搶先道:“這算第一個問題哦,我回答你,我不是哈佛的碩士生,是史丹佛大學企管係的碩士生。”
“不算,不算……”眾人一起抗議。
戚無豔保持著優雅的微笑,也不辯駁。
主持人誇張地歎口氣道:“提醒大家了嘛,戚小姐很狡猾的。好了,第二個問題。”
有人突然大聲喊道:“戚小姐,請問你跟遲騁先生是什麼關係?有人說看到你們在珠寶店內擁吻,是不是真的?”
戚無豔的目光下意識投向遲騁,場中有片刻寂靜,一半人的目光轉向遲騁。戚無豔隻停頓了一秒鍾,便若無其事地笑道:“這算一個問題還是兩個問題?”
提問的記者道:“一個問題。”
戚無豔依然保持著優雅的微笑,“那麼我隻能回答你一個,你選前一個還是後一個?”
“呃……”記者語塞。
“不選就是棄權嘍?”
記者急忙道:“前一個。”
戚無豔慢條斯理地道:“很簡單,朋友關係。”
記者追問:“什麼性質的朋友?”
戚無豔豎起三根手指,提醒道:“這算第三個問題嘍?”
旁人忙喊:“不算不算。”
戚無豔淺淺一笑,閉上嘴,不算就意味著不用回答。
遲騁的掌心全是冷汗,他期待她的回答,又害怕她的回答,“朋友關係”四個字簡單地避過了敏感的問題,他知道這是最安全的答案,卻抑製不了心底冷冷的空空的失落感。
主持人接著喊:“第三個問題。”
立即有人喊道:“戚小姐,‘實通’明年的開發資金是否會超過今年的三千萬?”
戚無豔笑道:“我不知道這位先生在哪裏得到三千萬這個數字,有關商業機密的問題,原則上我不可以透漏,我隻能回答一點,明年我們的開發規模一定會超過今年的總體水平。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