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 桃樹精 真相明一(1 / 3)

若是有一天我們能死在一起,那將會是最大的快樂。

一股濃烈的桃花之香於空氣中驀然侵襲而來,極濃、極烈,幾能傾入骨髓,攻入周身腑脹,並生根發芽。

桃香之濃,瞬間灌注天地之間!

空氣中令人作嘔的腥氣竟被生生地壓下。

俄而,桃花之瓣猶若春雨疾降,紛紛擾擾,亂紅飛瀉,重重複重重,如萬千佳人踏風而來,展顏於芳菲之間。

“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衣難托。莫。莫。莫……”一道男聲陡然飄至,三分寫意,七分嬉戲。

亂紅之中,一抹粉色之影飄飄而至。

桃花眼,桃花容,笑意吟吟。

“唉……”拉長尾音的長長歎息,“五千年不曾現出真身啦……而今,還真有些許不習慣呢……”

早在桃香傾來之際,九尾玄狐內心已是陡變,狐尾不再加重勒緊的力道,此刻見著路沒完,妖異的麵容更幾是扭曲不成人之麵型,“桃樹精?!”

微微一笑,似風過無痕,“你可以喚我路沒完,這是我在人間的名字,沒完……沒完……很是好聽呢,你覺得呢?嗯?”

“你此時出現,什麼意思?”凜然一喝。

“殺你。”

尾音方落,天地之間紛紛揚揚的桃花之瓣瞬間成百上千倍地變大,於彈指之間長成女子般大小的形狀,閃爍著桃色之光,化為萬道利刃對著九條狐尾切割而下!

九尾玄狐一見之下,詭異的麵上竟然難掩驚懼之色,當下嗖嗖嗖地收起狐尾,再度現出血盆之口,噴射出萬千狐火,難料狐火撞向同是萬千之多的桃花之瓣時,如人般大小的花瓣也隻是劇烈顫了顫,並沒一分被灼傷的痕跡。

“而今你隻怕已有近萬年的修行了吧……”路沒完眨巴著一對桃花眼,“可是非常不幸的是,在下已是一萬一千零八十年的道行了呢……你,”頓了頓,刻意展現出一抹絕美的笑容,“不是我的對手啦!不如省點狐力,隨便讓我殺了,可好?”

聞言,許是怒氣使然,九尾玄狐渾身上下的黑氣更盛,濃黑如潑墨,她不言不語,一對尖厲狐爪抖地釋放出千道白光,白光道道如閃電直擊暗黑夜空,突然,原本沉寂如黑布的夜空裂出了好大一道口子,霎時,電閃雷鳴,轟隆隆的雷電如驚蟄般劈向路沒完。

“竟自毀千年道行強引天雷?”也不見路沒完麵上有何驚懼之色,隻是桃色唇瓣抿成了一條細小的縫隙,身形微微一晃,頓時化作萬朵細小的桃花瓣,灼灼其華,憑空消逝了身影。

那一道天雷於山間炸開了深達百丈的缺口。

君子蘭與木隱秋早在他們打鬥之際坐上了雲中仙之身,遠離戰圈之外,但對場中之境卻是瞧得一清二楚,此時,二人於半空之中見此情景,不由得愕然相視。

木隱秋更是震驚萬分。

他怎麼是桃樹精?

他怎能是桃樹精?

“長生,他真是你的師兄麼?”君子蘭長翦輕掀,聲音飄飄忽忽猶如天邊的雲彩。

對上她的眸,木隱秋聲帶顫抖得厲害,“……我不知。”

“你一向認為是妖皆可殺……”瞅著木隱秋慘白的麵孔,“你會殺他麼?”

“……如若他殺死了真正的大師兄,我又怎能不殺他?!”齒冷。

“如若他就是你的大師兄呢?”很輕很輕的聲音,宛若夢囈。

沉寂不語。

末了,他說道:“不可能,我大師兄明明是人,我們從小玩到大,我又怎會不知身邊的他究竟是人還是妖!”

清清冷冷的,“那你覺得我是人還是妖呢?”

一滯。

“長生,我是個活了千年的人,為你而活了千年的人。”

“……”

“你還是不信我麼?”

“……”

“你若不信我是人,總該相信你的大師兄,他是妖……”

這廂的談話與那廂的打鬥乃同時發生,九尾玄狐見天雷也耐桃樹精不何,狐身已起了微微的顫抖,天際仍是電閃雷鳴,然,路沒完不見身影,不知隱遁到哪裏去了。

九尾玄狐正惶怒之際,身前突地平地裏現出一道粗大的樹幹,發著劈劈啪啪的聲響,樹幹之末的枝端猶如一隻人手,揮舞曲動著掏向她的心窩!

隻是秒間,九尾玄狐的心沒了,心窩之處空出了拳頭般大小的洞穴,貫穿前胸與後背。

粗大的樹幹倏地縮小,縮至男人的手般大小的時候,幻化成了人的肌膚。

那顆狐心,跳動在那隻人手的掌心之中,鮮豔的血色如暗夜裏獨自綻放的火紅玫瑰。

九尾玄狐依然透著妖異紅光的眸子死死盯著現身的路沒完。

路沒完的另一隻手輕輕地摸了摸掌心裏的紅心,憐愛地笑著,就好像對著他最心愛的女子。

倏地,他笑容一收,空著的另一隻手拍上了九尾玄狐的天靈蓋,瞬間,嫋嫋的青黑之氣自她的天靈蓋間逸出,傳到路沒完臂上。

秒間,豐韻的女子之身萎縮幹癟了下去,猶如瞬間失去水分的一株黑牡丹,最終,隻剩下了一襲黑袍。

黑袍之上,趴著一隻死去的白狐。

托著一顆狐心,路沒完緩緩旋轉過身,身形也沒見怎麼動,已然飄立雲中仙身上,還是桃花眼,桃花麵,隻是身上粉色之裳不知何時已然變回九人山門人的道袍,雪衣獵獵。

他對著君子蘭挑了挑眉,將手掌心的狐心遞了給她,“你適才中了狐狸的黑氣之毒,把它吃了解毒吧!”

不解之色一閃而逝,君子蘭沒有接過,與木隱秋對視一眼。

“怎麼,不領情?”言罷,也不知是使了什麼妖法令得君子蘭張開檀口,一把將碩大的紅心塞入了她的口中。

狐心如靈蛇滑動般滾入了她的喉間。

君子蘭隻覺好一陣濃烈的腥氣傳遍周身,側身幹嘔,卻是怎樣也無法將那狐心嘔出。

木隱秋欺身,伸出手,拍了拍君子蘭的後背助她順順氣,口中冷冷說道:“可是你殺了我師兄而後冒充他?”

“我說木頭師弟,我一直是你的親親師兄啦!我可是看著你長大的呢!嗬嗬嗬……”

騰地一股怒火上揚,起身拎住路沒完的衣領,“不可能!你隻是個妖孽,又怎會是我師兄?!”

路沒完卻不理她,啪的一聲打掉木隱秋的手,眼光落在君子蘭無一絲血色的容顏之上,“我救了你們一命呢!”

“那又如何?”冷若冰霜。

“你,不想想該如何報答我嗎?”溫和如桃花的聲音。

“之前長生身上之毒是你下的吧?”淡淡的秀眉蹙了蹙。

不答反笑。

“如今他又身中妖氣,你卻為何將那狐心予我吃了也不救他?你安的究竟是什麼心?”

“隻要你活得好好的就好。”路沒完說。

一愣,“你什麼意思?”

木隱秋聞言怪異地盯著路沒完看,當真想不透眼前的這隻桃樹精究竟踹著一顆什麼樣的心。

路沒完突地靠近君子蘭,桃花之香頓時傾入她的心間,使得她心口一顫,“我們達成一個約定可好?”

“……你說。”

“你假扮成青蛇讓我這親親的木頭師弟當妖怪給收了,可好?”微笑,微笑……

“師兄……”木隱秋話方出口便覺不對,“妖孽!你到底是何居心?”

“木頭師弟乖啦!”衝著木隱秋露出一張頑劣的嬉皮笑臉,“別吵,是不是師兄和你的心上人有約你吃醋啦?好啦好啦,不要這樣啦,笑一個啦!”

木隱秋嘴角抽搐。

君子蘭突然幽幽一歎,“你是打算以我的命換他的命,是麼?”

眨眨桃花眼,“果然蕙質蘭心。”

“你一直暗中命那非人是妖的宋寄書將長生引入歧途使得他誤以為我便是青蛇是吧?”

“嗬嗬,女人太聰明了可不算是一件好事呢……”

“隻是,我不明白你為何不直接將我吃了,反而費這許多心思,難道非得長生當我是青蛇將我抓回九門山麼?”

略微沉吟,“我何時說過想吃了你了?”

不是因為她是長生不老之身而想吃了她以助修行麼?如若非此原因,那又是為何?

路沒完似乎並不打算解釋些什麼,“如何,你答應不?你若應了,時候一到我便給他解藥,還讓他多活個幾十年的。”

“我應了。”幹脆利落。

“好!”拍掌,“果然是情深意長。”

“我不答應!”倏地,神火劍“噌”的一聲出鞘,木隱秋緊握著它,砍向笑臉盈盈的路沒完。

自然是絲毫也傷不到足有一萬一千零八十年的桃樹精了,隻見路沒完桃色唇瓣一啟,一股淡淡的粉色青煙嫋嫋逸出,噴在了木隱秋麵上。

木隱秋隻覺桃花之香好聞至極,秒間失去了知覺,頹倒於雲身之上。

君子蘭眉間掠過一抹清愁,伸出雙手,將木隱秋緊摟於懷中。

“等到他醒來之時,此間發生的一切他都會忘得一幹二淨。”轉身隱去之時,路沒完的聲音虛虛飄飄地傳來。

都會忘得一幹二淨麼?

無妨,她早已習慣每一次他將她忘得一幹二淨了……

素手拂過他的麵頰。

無語,也無淚。

……

蘭花不是花,是我眼中人。

難將湘管筆,寫出此花神。

蘭香不是香,是我口中氣。

難將湘管筆,寫出唇滋味。

幽幽蘭叢之中,有男子一名,輪廓分明,眉目疏朗,豐采高雅,神明爽俊,青衣一襲,於暖風與花香之中吟詠著詩句。

男子的身側有一名女子含笑而立,她以花為貌,以鳥為聲,以月為神,以玉為骨,以冰雪為膚,以秋水為姿,以詩詞為心。

同著青裳的女子以白玉之手端起一盞青銅酒杯,遞到了男子的唇邊,男子滿眼是笑,就著杯口淺酌一口。

“火花蘭酒?”男子好溫柔地順了順女子被微風吹亂了的一綹青絲。

“嗯。”女子眼波一動,“知道火花蘭是什麼嗎?”

男子笑出了聲,“是忘不了的人。”

“你會永生永世記得我麼?”

“會的,因為……你就是我的火花蘭。”

……

“子蘭……子蘭!”

木隱秋於睡夢中驚醒,口中仍念著那似乎遠在夢中的女子之名,一骨碌坐起之時,驚見眼前之人是,卻以為自己尚處夢中——

君子蘭就在他的身側,身子半倚床榻之上,一對美眸,三分清冷,七分愁情,凝望著他。

是她……居然是她……夢中的女子……

“醒了?”

身子倏地彈到了床的最裏之處,“我怎會在此處?這是哪裏?你、你、你……又怎會在此處?”

起身,遠離了床榻,她手腕之處的流蘇無風自飄,“你用得著如此害怕我嗎?”

木隱秋深吸口氣,越下床榻,冷言冷語:“你是妖孽,人妖殊途,我們本就不是同路之人。”

眸色斂去了溫情,“我是什麼妖孽了?”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吧?”眉間怒氣凝聚。

“你既然認定了我是妖,本應殺了我才是,為何總是不忍殺我?”旋轉過身,定定地看著他。

躲開她如有攝魂之力的眸光,驀地,火光閃過,神火劍不知怎的就出現在了他的手上,劍尖指向了君子蘭。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一丈,於是,劍尖離她的喉間,也就隻是半臂之距。

“你別以為我真的不會殺你!”

“你暫時還是不能殺了我的,殺了我,你用誰的血延續生命呢……”縹縹緲緲的嗓音由君子蘭口中逸出,就像一縷青煙,風過無痕。

聞言一怔,空著的一隻手下意識地撫上了自己的唇瓣,摸到了一種黏黏而又溫熱的東西,他將顫抖著的手放到眼前一看。

血,玫色之紅。

猛然覺悟口中的血腥之味從何而來,難道方才夢中的酒其實是現實的血?!她的血?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不必要知道原因。”

白影一晃,他的身已然貼近她的,那一隻帶血的手緊緊勒在了她細弱的脖頸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