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 桃樹精 真相明一(2 / 3)

“你到底在玩什麼花樣?毒是你下的,你若真的不想讓我死大可直接給解藥我,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態?”隨著怒氣的增加,他手中的力道也在增加。

君子蘭的麵色已由白轉青,一如她身上的青衣,“……隨……你……怎麼……想……”

加重手上的力道,他一字一頓地說道:“你別以為我真的不會殺你。”

她隻是看著他,烏眸中映著他暴戾的麵孔,除了絲絲的絕望,便再無其他的情感了。

對著這樣的一雙眼睛,他深深地體會著心的疼痛,可是越是疼痛就越是憤怒,從來不曾有過的疼痛與憤怒。末了,許是手僵硬得再也使不出任何力道了,他抽回了手,放回身側的手掌卻還是保留著原狀,就像雕刻的木偶之手。

“啪!”

如陵地般死寂的空氣中忽然想起一記巴掌聲,很響很響,宛若寒夜裏驟然從天而降的悶雷,生生地擊碎了美麗的一麵銅境。

刺痛的感覺很快由手延伸到了心,君子蘭癡癡地瞅著自己的手,眼裏的淚花就快要決堤而出。

他嘴角溢出了一絲血,襯得他麵上的肌膚異樣的白淨。

“喲!瞧瞧,二位這是怎麼了?”

一道悅耳的女聲倏地出現,房間的門隨後被人打開了,一個身著雪色貂衣的女子走了進來。

絕代的風華,軟骨的狐媚。

白如水。

木隱秋一見來者,眼睛微眯,“是你?”

“可不就是小女子嗎?”白如水玉麵淡拂,抿起紅唇淺淺一笑,瀲灩的眸光掃過木隱秋,落在君子蘭身上,“這位……想必就是青王十分掛念的蘭姐姐吧?生的可真是迷人呢,比起那以美貌著稱的妖狐們也差不到哪兒去,隻是……有一件事兒妹妹我可不明白了,不知蘭姐姐可否滿足一下妹妹的好奇心呢?”

濃密的長翦掃下,於眼瞼處留下一抹淡淡的陰影,“有事請問便是。”

嚶然笑出了聲,“不知蘭姐姐怎的與這人間的道長如此的糾葛,莫非是……滋生了情意?”

卻是木隱秋出聲喝道:“你們果然是一夥的!而今,”森冷的眸光如刀一般劃在了君子蘭麵上,“你難道還不承認?“

木隱秋話聲未落,君子蘭搶著冷言說道:“我承認。”

一直想要得到確切的答案,今日真的得到了,卻不願接受自己耳朵傳來的事實,“……與青蛇可是同族?”

“是或不是都是妖怪,有什麼不同嗎?”

沉默。

是啊,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答應過不殺你,言出必行,但也曾說過不願再見到你……”

君子蘭話未出口,忽聞外間傳來喧鬧之聲,樂曲之聲,女子的嬉笑之聲,男子的調戲之聲,聲聲混合在一起,雜亂而不堪入耳。

木隱秋眼下黯然,冷若冰雪的眸光像一抹浮雲般掠過君子蘭,不言不語,身形一動,掠了出去。

當先入眼的就是白色無邊。

飄飛的白沙曼,精致秀麗的白雕欄,靜謐的白桌椅……還有,如畫似仙的白衣女子媚笑著往來於各色男客之間。

這不是美人閣是什麼?

往門外望去,熙熙攘攘的人群往來穿梭,該場景與當時的小鎮並無二樣,隻是與上次不同的是,美人閣客流源源,所有的白衣美女也不是靜立於側,個個笑若顫花,或斟酒,或撫琴,或唱曲,好一片奢靡之象。

“……這是怎麼一回事?”木隱秋愕然。

“喲!瞧您給嚇的,這又不是第一次來我這美人閣了,如何,看上我們這哪個姑娘了,我給您叫上來?”白如水活脫脫一副青樓之主的嘴臉。

“這不是女夭間麼?怎的會到了美人閣?”木隱秋獨自念道。

卻清晰地傳到了白如水耳中,“這可不就是女夭間的美人閣麼?”

此刻,君子蘭也由房中步出,一見眼前之景,也怔愣著望向木隱秋,卻不料碰上了他的眼神,兩人心下皆一亂,一一撇開了眼去。

白如水一雙堪比狐妖狐媚的水眸曖昧地流轉於木隱秋與君子蘭之間,又是一陣蝕骨的朗笑,忽地對著樓下一喊:“我說你們倆兄弟也真是的,撇下你們的同門不管,自個兒倒是先樂嗬起來了!還有沒有良心了?”

木隱秋與君子蘭正不解之時,吃驚地瞧見樓下看不見的拐角之處現出了兩道熟悉的身影,皆著雪白道袍,一人眉目疏朗,風采高雅,一人神明爽俊,麵帶桃花,不是路沒完與路沒了是誰?!

路沒了一見木隱秋當先激動得顛顛兒的跑了上來,一上來對著兀自愣神的木隱秋就是一個大擁抱,就像還在九人山上那樣,親密而溫暖,“哎呀!我的木頭師兄啊,你醒了就好,也不知你和……蘭姑娘怎的就昏迷在天字號房裏了!小五一直在等你呢!小五好想你啊!想你想你想你啊!想死你了啊!”隻差沒添上一吻。

回過神,充滿疑惑的眸色掃過白如水,投落路沒了喜滋滋的麵上,好是研究了一番後,確定是人非妖,“小五,你真的在這裏?這些日子你都是怎麼過的?那妖孽可有吸你的陽氣?你可有受到任何傷害?讓師兄好好瞧瞧!”說著說著,拉過路沒了的手把起了脈。

路沒了啪地打掉木隱秋的手,燦笑著:“娘子待我很好,我又怎會受到什麼傷害呢?”

娘子?他說的是白如水?難道他們竟已成親?!

大怒,蹙眉,“小五,待此間之事解決之後,你就跟師兄回去向師父請罪吧!”

小五怔了怔,慢慢地,收回了緊抱木隱秋的雙手,眉目間的喜氣倏忽轉變為掩也掩不住的殤情,“……我不想回去。”

木隱秋聞言震怒,一把揪住路沒了的手臂,怒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知不知道你這樣做結局是什麼?且不論這隻白貂……”食指怒指止住媚笑瞅著路沒了的白如水,“對你是何用意,姑且她對你……是真心,但你可曾想過你隻不過是百年之軀,而她呢?有多少個百年?千年?甚至萬年!”

路沒了抬眼對上白如水的視線:“……這樣說的話,到頭來傷心的豈不是她?”

你可曾想過你隻不過是百年之軀,而她呢?有多少個百年?千年?甚至萬年!”

君子蘭淡顏盛開一抹幾不可見的苦笑:他在說的,是不是他與她?

聽見路沒了仿佛歎息的那句話,木隱秋隻覺呼吸困難,眼角餘光瞥見君子蘭那抹淺笑之時,心裏疼痛的漣漪再度蕩漾開去,一圈又一圈,圈圈連連,絲絲密密。

路沒了輕輕掰開木隱秋緊抓著他的手,走向白如水,溫溫的視線柔柔地灑落在她豔麗的容顏上:“……娘子,你也覺得我師兄說得很對是不是?我看我們還是……”

路沒了化為說完,頓覺懷裏一暖,卻是白如水猛地撲進了他的懷裏。

待白如水抬起一雙媚眼時,路沒了在她的淚光中看見了自己深刻的倒影。

“永不分離!”白如水幾是一字一頓地說,“相公,我們,永不分離。你若死了,我絕不獨活。”

怔愣許久之後,路沒了僵在半空中的雙臂終於緊緊將白如水抱住。

一人一妖,相擁而泣,殊不知他們彼此的誓言能否應驗。

美人閣裏的白色牆壁之上,不知為何,開始悄悄綻放叢叢桃花,一株連一株,如雨後春筍般,瘋狂地生長著,紛紛破牆而出,鋪天蓋地卷向路沒了與白如水,如一卷粉色毛毯,將其攏在了其中。

桃花所到之處,閣中之“人”便一一現了真身,當真是什麼妖怪都有,隻是不幸碰到了桃樹精這隻上萬年的植木之妖,但見粉色光暈所到之處,所有現出真身之妖便秒間化為了齏粉灑落桃枝之間,成了護花春泥。

桃香襲人,刹那芬芳。

君子蘭詫異地向路沒完看去,後者則對她回以諱莫高深的一記笑容。

許是聞見了濃鬱妖氣,神火劍無令自出,刷地一聲便橫在了木隱秋身前,燃燒著熊熊玄火。

“……桃樹精?!”木隱秋驚道,將神火劍拽在了手掌之中,提氣就往將路沒了與白如水包裹在內的桃花之裹砍去。

霎時,桃瓣四散紛飛。桃花之裹為神火劍劍氣與玄火之光所傷,殘花之瓣與桃樹枝刹那回退,融入地裏、破入牆裏,瞬間失去所有粉色花影,就好似它們從未出現過,一切都隻是人們的錯覺。

但這不是錯覺,因了路沒了與白如水不見了,仿佛隨著繁華之花一同隱去,難覓其蹤。

“小五?!”木隱秋驚呼,神火劍於空中旋了幾旋,飛落他手,帶著絲絲戾氣的視線像頃刻間就能奪人性命的冰刃,射向了麵無表情的君子蘭,“這是怎麼一回事?”

君子蘭沒有迎上他的視覺範圍,淡眉微微一擰,轉向了路沒完,眸子似水,光華流瀉。

路沒完先是對上君子蘭詢問的視線,而後向著木隱秋望去,滿麵擔憂之色:“木頭師弟,小五怎麼沒了?好不容易遇上了,女夭間這麼大,這下咱上哪找去?這可怎麼辦啦!”

木隱秋唇畔稍一觸動,發上的雪白係帶及身上的皓白衣擺應著他身上愈來愈濃的氣流而四下亂舞。

“不論如何,我都會把小五安然無恙地帶回九人山!”

正說話間,周圍的一切忽地暗地裏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美人閣中的白淨在迅速地退去,白牆如遇洪水,一一坍塌,白紗幔如為火焚燒,漸漸齏去,白桌椅如為成千上萬隻白蟻啃食,莫不急速被吞噬。所有的物什皆於彈指間消融而去,化為粒粒粉色顆塵,遁入虛無之境。

而後,周邊之景煥然一新,宛如戲班換場景般,於簾幕拉開之時,現出了另一種光景。

與適才恰恰相反,四周不但不見一絲白,反而起伏著深深的暗,除了暗還是暗,綿綿延延的無盡黑暗,前後左右都看不見盡頭,就像黑水墨的世界,純淨的黑。

木隱秋、君子蘭、路沒完此刻置身之處便是這一片黑沉沉之地。

君子蘭勉強睜大著雙眼,因內力頗為深厚,頃刻之間也適應了此等罕見的黑暗。心裏的納悶卻是不減:他在做什麼?

仿佛暗夜之神般能解人萬般心思,一道如暖春之風的聲音拂過君子蘭的耳畔:“從上古時期開始,我們一族便開始了一個傳說,每年的春季都是桃花盛開的季節,人們不知這桃花盛開之時——就是情人之間桃花劫的開始之時,若是兩情相悅之人於桃樹之前相許誓言卻基於種種原因而不能如願相愛相守一生,結果就隻有一個——雙雙死去,死在同時,死在一起。”

因此話隻有君子蘭方能聽見,故隻有她在黑暗中暗暗地失神:“……若是我和他也在你麵前許下誓言,是不是也會雙雙死去,死在同時……死在一起?”

“是。”黑暗中,路沒完的話就像一隻無形的手,掐在了君子蘭的心口。

此時,木隱秋聞見了君子蘭聽似喃喃自語的話,茫然不解的瞳孔望向了那道仿佛熟悉了幾輩子的聲音,無奈卻是什麼也瞧不見,此等黑暗又豈是肉眼所能撕裂!

“出!”但聞木隱秋一聲令下,神火劍刷的一聲衝出劍鞘,亮身於無限墨黑之中。

刹那間,終於有了一道光,暗夜裏的一道微不足道的光。光的範圍與綿延不盡的墨色想比,實在如同滄海之中閃爍著微弱光芒的一顆遺珠。

借著微不足道的光亮,可以看見他們三人相距之離並不遙遠,兩兩相隔之間也不過數步之遙。

熊烈的玄火之光搖曳著金黃之色,映得三人的臉色也是黃橙橙的,在火光之下帶著些微的扭曲,透著莫名的詭異。

木隱秋眸子之中閃著玄火之光,扭過頭,對著君子蘭冷冷說道:“相信你對這女夭間所有的地方都很熟悉才是。”

君子蘭抬眼,卻是望向路沒完,欲言又止。

“木頭師弟,”接收到君子蘭的視線,路沒完掛著一貫的嬉笑之臉,道,“你為啥不把兩生鏡拿出來使使?問問你師父不就知道這是哪裏了嗎?你怎麼那麼笨啦!”

木隱秋頓悟:“是啊!我怎的把它給忘了……雲兒,快快吐出兩生鏡!”

雲中仙由木隱秋衣袖之內現出了身,乖乖地吐出了兩生鏡:“木頭主人,前方可是越來越危險了,你可當心點啊!”末了,瞥了路沒完一眼,又縮小了身子躲進衣袖裏睡大覺去了。

“起!”木隱秋袖袍一揮,兩生鏡應聲而起,漂浮於空中,頃刻間,光芒四射,照亮了方圓百裏之地。

倏地,有兩道身影於百裏之地的邊緣之處一晃,但隻是已晃,連眨眼的工夫也沒有就隱入了墨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