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 桃樹精 真相明二(1 / 3)

破魂淵邊上。

墨色如常。

木隱秋長身獨立崖邊上,靠奪人魂魄的破魂淵很近很近,隻有一足,他的一隻腳便可踏進輪回的終結。

“是我害死了你,小五,”沒有任何溫度的聲音,“等我將小九給救活就回到此處陪你可好?屆時我們若是在深淵地下能夠相見,你……能原諒我嗎?能嗎……”

靜謐,黑冷的空氣中有一種狂野的死寂在歡愉地蔓延。

半晌之後:“木頭師弟,萬物的生死皆有各自的命數,天意如此,你再怎麼難過結果也還是無法改變絲毫。再者說了,你又怎知小五他不願意死了?你又怎知他死得不開心了?畢竟,他和所愛的人死在了一起,那才是真正的永恒,不是嗎?”

“死在一起,才是真正的永恒?”木隱秋木訥地轉過頭,發覺黑暗中路沒完的眸子閃動著某種異樣的光芒。

“是的。”路沒完輕答。

死在一起,才是真正的永恒。

“木頭師弟,我們走吧,抓緊時間完成小九的事情才是你我目前要做的至重之事。”路沒完又道,聲音已然飄遠,想是禦劍而去了。

仿佛失魂落魄般,木隱秋呆了好一片刻才禦劍追上前去。

“木頭師弟,”遠遠的,傳來路沒完的聲音,“前麵有藍光,你快些過來。”

木隱秋放眼望去,隻見無垠墨色之中,果然有星星藍光,但是似乎距離太過遙遠,看到的光芒也不過才指尖般大小。

“來了。”木隱秋大聲地回應道,飛身往路沒完聲音的來源處風一般地掠去。

黑暗中,兩人並肩而站。

木隱秋道:“師兄,你能否看出那是什麼?”

路沒完道:“你以為我千裏眼啊?”

木隱秋:“……我們趕緊追上前去看個究竟吧。”

路沒完:“話說,我們到現在闖了那麼多的妖地卻連妖王的蛇窩都不知在哪,這樣瞎折騰也不是辦法啊!”

木隱秋:“說得是,現下也不知過了幾日,這樣費時費力確實不行。”

路沒完:“搞不好前麵那倆道藍光又是什麼妖怪,不如我們抓一隻給咱們帶帶路?”言畢,先行飛去。

“……對了,師兄,怎麼不見宋姑娘,發生了這麼多事我倒把她給忘了。”木隱秋提氣縱身追上路沒完,於呼呼的風聲中說道。

“上次在對付九尾玄狐的時候就不見了,估計那會兒不小心被什麼妖怪給吃了吧。”風中傳來路沒完漫不經心的話。

聞言,木隱秋心中一黯,不再言語。

不多時,藍光愈來愈明顯,由指尖般大小漸次變為手心般大小,飄飄閃閃的,一直往同一個方向飛去。

路沒完咦了一聲:“怎麼瞅著像兩隻藍色的大蝴蝶?”

木隱秋道:“極像。”

二人正說話間,兩道藍色的光芒突地藍光大閃,而後,頓然消失。

遠方的墨色之中,似乎還傳來一男一女兩道惋惜的喟歎之音。

突地,木隱秋與路沒完眼中的墨色也偷偷起了某種微妙的變化。但見原本濃黑的夜色在漸漸地變淡……變淡……變淡……最終,如同由半杯墨汁半杯水兌化而成的顏色。

墨色去了一大半,二人微眯著眼適應著突其至來的亮度,不由得減慢了飛行的速度。

越向前,墨色越淡,漸漸,空氣中取而代之的是藏青之色,而那藏青之色並非墨色般密不透風,而是絲絲縷縷,如絲帶,似絲綢,輕輕飄飄地遊蕩於空中,宛若天上的浮雲。

再往前,突傳腥臭之味!令人聞之欲嘔。

再往前,“噝噝噝噝”的聲音此起彼伏,到最後,此種聲音之響當真如戰場之上馬蹄的紛雜與躁動般,令人耳膜大為震動,腦門直嗡嗡作響。

路沒完麵上忽地閃過一抹笑,說不上是什麼樣的一種笑,隻一瞬便消逝在他麵上。

木隱秋則驚道:“這又是什麼地方?如此古怪!”

再向前飛去,前方出現了一條很長很長的藏青色道路,看不到盡頭,道路橫在半空之中,就像一座天橋,但路的底下沒有任何的依托。

木隱秋當先落在此路之上,往腳下望去,驚覺腳下踩著一個奇大無比的古字,年代之久遠已難以想象,再看那古字還依稀能辨認出是一個“地”字。

“地?”木隱秋喃喃道。

路沒完飄落木隱秋身邊,同樣站在了“地”字的上方,“好大的字!”的確是大,與路的寬度一致。

二人對視一眼,又禦劍往前飛去,隔了大概幾十丈的距離又見到另一個一般大小的古字,這回卻是個“之”字。

二人這回不作停留,繼續向前。然隔了同樣距離的時候,又見到下方天路之上又現出了一字:眠。

路的盡頭是最後一字:長。

“長眠之地?”木隱秋念道,耳膜被如千軍萬馬般嘈雜的“噝噝”聲響震得欲裂。

“木頭師弟,你可聽出是什麼東西這麼吵鬧?”

“這種聲音,仿佛聽過,但……沒那麼響。”苦思冥想狀。

路沒完頑皮一笑,一雙桃花眼盡放迷人光彩,“……你說,這像不像吐信之聲?”

“吐信?!”木隱秋驚呼出聲,仔細一聽,頓時失色,“聽這聲音的確像,且數量……”

“萬萬以上。”

說話間,前方現出了一道看似厚實的青銅之門,好似憑空出現,矗立在了路的盡頭,攀爬著鏽跡的門麵上赫然是一個碩大的青蛇圖騰,圖中的青蛇栩栩如生,吐著長長的蛇信,蛇身如長蟒,巨大而泛青光,乍看之下,仿佛活物一般,欲破門而出。

門,艱難地開啟了,每開啟一條小縫就發出“轟”的一聲響,像是被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孩拉動般,動得是極緩、極難。

等到青銅之門洞開之時,“噝噝噝噝”的聲響是大到了極點,聽得人臉色泛白。

腥臭之味更是肆無忌憚地從門中決了堤地湧出。

“聞說長眠之地之後便是一個極大的蛇窩了,看來傳言非虛啊!”路沒完又是嘻嘻一笑。

木隱秋兩道慈眉一擰,“師兄,如此說來隻要過了長眠之地就是妖王所在之地——青池了?”

路沒完嗬嗬應了一聲,笑若桃花。

愣愣的,木隱秋道:“……最危險的地方就在此處了,你怎的反而越來越開心的樣子?”

“馬上就可以救活小九了,難道你不開心?”

“……可是就連你我,前方也生死未卜。”木隱秋的聲音漸次冷卻了下去。

拍拍木隱秋的左肩,路沒完很是輕鬆地說:“不會的不會的!咱不隻會好好活著出去,還會捉拿到妖蛇救小九的命去!”

“是的話就最好了,師兄……”木隱秋欲言又止。

眯了眯桃花眼:“啥?”

忽地,木隱秋肅然道:“若是我們隻能有一人活著出去,我希望……等到小九醒來之時,你代我對她說……我謝謝她的貂衣。”

愣神,良久之後:“說什麼狗屁遺言呢?我說了我們會一起回去就一定會一起回去,我啥時候騙過你?”

溫文一笑,“我說的是如果。”

不以為然地揮揮手,“這是世界上,隻有如果這個詞兒,沒有如果這種事兒。”

聞言,木隱秋疲倦的麵上又微微地發怔,頓了頓,轉道:“師兄,一路之上,你可曾有種怪異的感覺?”

“廢話!這地方能沒有怪異的感覺?我又不是沒感覺……”

搖首,“我指的是……你有沒有覺得那些妖孽都無傷害我們之心,倒像是一路將我們引誘,似乎想將我們帶向一個地方。”

路沒完懶懶地伸出一指,指向那道銅門,“目的就是將我們帶到這裏。”

“……你……”

揮手打斷木隱秋的話,“行啦,你囉裏囉嗦的老毛病又犯了!打算在這秉燭夜談?咱還進不進去了?”語畢,先行舉步跨進青銅之門的玄關處。

木隱秋一把拽住路沒完的手臂,“師兄,我們還是小心行事的好。”

路沒完狐疑地盯著木隱秋看,卻見他再度命永遠睡不夠的雲中仙吐出兩生鏡,霎時,金光萬丈,驅散了許多腥臭之味。

木隱秋口中念念有詞,兩生鏡突地騰空而起,於二人方寸之間旋轉一圈,頓時,一道厚厚的金色光圈將其二人罩下,密不透風。

“有它保護,我們會安全許多。”木隱秋道,隨即將兩生鏡收入掌中,萬道金光由鏡麵之中柔柔地漾出,像一圈圈漣漪般,泛泛而開,維持著光圈的亮度。

“有它沒它也沒差……”路沒完嘀咕了一聲,也沒再說什麼了。

二人頂著光圈跨門而入。

腥臭之味宛如無盡毒蛇,能穿入人的七竅之中,令人五髒六腑為之翻滾絞痛。“噝噝噝噝”的吐信之聲更是不絕於耳。

木隱秋忍住想要掩住耳鼻的衝動,極緩極緩地行近著。

路沒完則不知何時手上多了一支桃花,懶懶地將其置於鼻尖,還不時露出香味宜人的模樣,很是……自在。

金色光圈隨人而緩慢移動著,前十丈之內除了“噝噝”之聲不絕於耳及罕見的腥臭頻頻傳來,倒也不見什麼古怪的物什,直至木隱秋的右足踏入另一道早已洞開之門的玄關之處——

“噝噝噝噝”的狂潮之聲轟然而至,就像一個巨浪怒吼著侵襲而來,聲音不歇,但見好一片青藏之色當頭罩來,猶如一張巨大而又厚實無比的天幕從蒼穹而降,仔細一看,竟是萬萬條青蛇鋪天蓋地般席卷而至!條條青蛇不僅身泛妖異青光,大如碗口的蛇眼亦都閃爍著駭人青光,再看,所有的青蛇都是三角腦袋、翹嘴、腦袋頂上有成隊排列的大鱗片,其身肥碩無比,較普通的青蛇要大上好幾十倍,就連吐出的蛇信都與一般青蛇的蛇身長度相當。

萬萬青蛇無不猙獰著撞向金色光圈,其數之多,其力之大,使得光圈劇烈地顫抖著,光芒也漸次虛弱了下去。

木隱秋慘白著一張臉,緊握兩生鏡,口中仍不忘念念有詞,隻是額上不斷冒出的晶瑩汗珠已是顯露出了他的力不從心。

路沒完撇嘴微笑:“都說啦,有它沒它——沒差。”倏地,隨意一拋,手上的桃枝呈一道美麗的弧度,破了光圈,飛了出去。

桃香迅速擴散開去,頓時,密密鴨鴨的一片藏青之色竟為一圈圈泛著桃色的光暈抑製住般,蛇群顯然是畏懼了這煞是美麗的光暈,緩緩地停止了進攻之勢,先是仍不舍地繞著光暈遊移片刻,而後,發著“噝噝噝噝”的駭人聲響紛紛退去,一時間便蹤跡難尋,仿佛洶潮湧退。

木隱秋心下一震,瞅著路沒完,訝道:“師兄,你這是怎麼一回事?”

路沒完嘿嘿笑道:“怎麼,你該不會是見我扔了一支桃花出去就以為我是桃樹精吧?你聞聞。”將身子緊湊前去,“我身上可有一絲妖氣?嗯?”

木隱秋遲疑著嗅了嗅,入鼻之處除卻淡淡桃香之外,無他。

對上路沒完嘻哈的笑臉,“可你使的卻非本門之術,這又當作何解釋?”

嗬嗬一笑,路沒完道:“……不告訴你。”

聞言,木隱秋唯有苦笑。

驀地,前方,一抹極淡極淡的青影一閃而逝。

“誰?!”木隱秋驚喝,身子騰飛而起,禦劍而去。

神火劍停在了方才出現青影的地方,隻是,除卻藏青色的霧氣繚繞飄忽,哪還有什麼人影?

路沒完追上,道:“難道是青蛇?”

木隱秋搖搖頭,“不知道。有許多次我都看見了同樣的身影,但是沒有一次追得上。”

“前麵又有一道銅門。”路沒完手指一指。

木隱秋順著他手指指向的方向望去,果然見到離二人僅有五丈的不遠處確有一道銅門,但此門與前兩道門有所不同,但見青蛇圖騰之上的蛇眼不是泛著青光,而是紅光——嗜血之色,而兩邊的眼角蜿蜒流淌著兩行黑紅的血淚。而,青銅之門的門楣之上,猙獰著兩個血字:青池。

不需片刻,銅門再度自發開啟,發著“轟轟”的歲月沉寂的寂寞聲響。

濃青之霧不斷地從門縫之中逸出。

妖氣衝天!

木隱秋腳踩神火劍,手握兩生鏡,忽覺一股似乎深入心髒的倦氣襲至腦門,眼前微微一黑,險些倒下。

路沒完近身扶穩他,麵上是奇異的興奮之色,“好濃的妖氣啊!我說木頭師弟,你身上的原本的莫名之毒未解,後又中了那九尾玄狐的妖毒,現在隻怕又中了青蛇天下無雙的蛇毒之氣,唉……”興奮之色忽地改為悲戚之色,“況且先前還為了君子蘭使出了太上靈寶而丟了一半的壽命,我看你啊,還真活不了多久了,可怎麼辦喲!”

接著路沒完手腕之力站直身體,木隱秋稍微有些吃力地說道:“無妨,隻要能救活小九就好,我的命……本無所謂。”

聞言,路沒完麵部的線條僵了僵,嗓音低沉:“……你對小九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種感情?”

木隱秋一愣,隨後笑道:“我一直當她是我的親妹妹。”

路沒完此刻眼中笑意全無,“這個世界上,除卻部分雙親於萬不得已之下會為其子女而喪命,隻聞說情人之間會為自己至愛之人去死,譬如……殉情。像你這種所謂的非嫡親的哥哥為妹妹心甘情願且毫不猶豫地去死的情況,可還真是……少見。”

“……如果此時躺在九人觀中的人是你,我也還是會這麼做的。”

“……”無言。

二人說話間,銅門已盡開,而從裏逸出的青霧也愈濃,直撲二人麵上,惹得木隱秋咳聲難斷。

路沒完遲疑了下,從袖口之中掏出一小瓷瓶,倒出數顆瑩白藥丸子,也知會木隱秋一聲,就自行掰開他的嘴,塞了進去。

“你所中之毒已深,我也無法把毒全解了,但這藥功效極好,或許能解你於梅林小築之中所中的……莫名之毒。”語畢,望著木隱秋,含笑。

木隱秋微微頷首,隻覺藥一入口,心田便舒暢不少。“謝謝你,師兄。”

“……你都肯為我去死了,我這又算得了什麼?”淡淡說道:“咱們進去吧,很快,我們的小九就有救了。”

木隱秋重重地頷首。

兩人並肩走向玄關。

青霧虛虛飄飄,但不似早先遇到的墨色黑暗,此間之景卻還是清晰入眼。仿佛一座原貌奢侈富麗但因年代久遠而荒廢已久的宮殿寢室,斑駁的壁麵與潮濕的地麵一般,為青苔所吞噬。宮柱顏色暗紅,想來最初的容貌當如紅顏才是。而條條柱子邊上深綠色的紗幔則完好無損,柔柔地飄蕩著,宛若扶柳,又似佳人,搔首弄姿。

木隱秋與路沒完先後跳下各自的神劍,持劍於手。

木隱秋將兩生鏡插入腰帶之中,右手緊握神火劍,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路沒完站在了宮殿的中央,始終沒有上前,青霧隱去了他的臉。

愈往前妖氣愈濃。

隱約霧氣之中,不遠處現出了一道寬有五丈長有六丈的巨大屏風,以青石為框,以六曲彩繪為屏,隱隱綽綽,難以看清真實。

冥冥之中似乎有某種強大的誘惑力將木隱秋的心生生地吸了過去,他隻覺自己腦間渾渾濁濁,不知不覺間已然走到巨大屏風的前麵,離它,隻有九步的距離。

當此時,前方的青霧盡散,屏風之上的彩繪霎時一清二楚地現於木隱秋眼前。

呼吸瞬間停滯,木隱秋本眯著的雙眼豁然睜大!

好一副美人惜花圖。

雨細風輕碧水泱,九畹蘭花吐芬芳。

更有佳人笑叢中,未知花香亦人香?

而圖中的佳人一襲青衣,淺笑勝花,眉間清寂,正是——君子蘭。

木隱秋正恍惚間,聞見屏風之後傳來水聲,有人撩撥清水之時所發出的水聲,且一聲一聲,聲聲入耳,清晰無比,絕非幻覺。

木隱秋艱難地移動著雙腳,一步、一步、一步……走了九步之後,終於,看見了屏風之後的光景——

一個圓形的偌大浴池,一個女子,於白煙與青霧之間,背對著,烏發如黑色綢緞,長垂入水,遮住了曼妙的身姿,比白玉無差的雙臂自然地攤開著,十隻青蔥玉指時不時地撩撥著浴池中的溫水。

倏地,女子發出了一聲舒適的嚶嚀。

木隱秋就那麼呆呆地盯了許久許久,久到仿佛地老天荒。

終於,有人打破了如同沉睡了千萬年的死寂:“你,來了?”

卻是池中女子所說。

乍一聽到此聲,木隱秋直想奪門而出。

“……不要,不要……”腳下一個踉蹌,神火劍支地,撐起了他孱弱的身軀,他隻是緊閉雙目,喃喃念著這兩個字。

驀地,水池之中的女子破水而出,空中青霧如有靈性般突然凝聚成團,掩去了她的身姿。

女子款款行至青石榻邊,而後,傳來了窸窸窣窣的穿衣之聲。

須臾,凝聚成團的青霧再度幻化為絲絲縷縷,飄忽而去。於是,現出了女子斜臥床榻的——落寞背影。

一襲青衣,如畫。

“真的是你嗎?”冷、啞的聲音,是木隱秋的。

女子依然背對,聲音聽不出任何感情:“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靜謐。

良久之後,“……水天求我代他問你,”停頓,“可曾於夢中與他相見。”

靜默。

良久之後,“……不曾。”

“為什麼?”

“因了我夢裏、眼裏、心裏,裝的都是另一個人。”

“……他愛了你兩千年,守了你兩千年。難道你竟也不曾動心?”

“我的愛,不是歲月能改變的。”

靜寂。

良久之後,“我,能殺你嗎?”

“能。我在這裏,就是等你來殺我。”

說完這句話,她起身,並,轉過了臉……

……

九人山。

正值嚴冬。

白花飛墜,山南山北雪晴,千裏萬裏月明。

夜,很長。漫漫輕雲露月光,更深,九人觀在月夜之中顯得格外的靜寂,如明鏡般的月光透過雲絲打落深沉的瓦片、牆壁、庭院之上,淒淒惶惶。

蟲鳴不絕。

清冷的月光柔柔弱弱的,宛若冷風一般,能偷偷地路過每一處不為人知的地方。

房中是令人窒息的黑暗,但不冷,空氣中仿佛埋藏著火的氣息,間而還能聽到一兩聲“劈啪、劈啪”的聲音。

藥味,藏不住地彌漫著。

許是浮雲離開了明月,故而被遮擋住的縷縷月光不受束縛地漫天傾瀉,恰巧,有那麼一絲好奇的月光從一個狹小的窗戶,溜進了這個黑暗的房中。

隻是那麼丁點兒吝嗇的光亮,卻能夠短暫地驅散如同死亡一般的墨色。

月光下,一個女子,雙手呈一字型被人綁在了十字木之上,散亂的發絲擋去了她的麵容,一顆頭無力地垂落,她單薄的身上似乎穿著一襲湖綠色的裳裙。

倏地,隱於暗處的門開了,一個人托著一盞燭台,燭台之上燃著一支白色蠟燭,慢慢地走了進來,昏黃的燭光搖曳在他的麵孔上,十分詭異。

隨後,另一個人走了進來,卻是踏著黑暗而來。

先進之人以手上的蠟燭點燃了房中的一支蠟燭,並將手中的燭台置其旁邊。

黑暗的房中霎時亮堂了許多,至少,每張臉都清晰地顯露了出來——包括一旁睡榻之上的白袍道姑——除卻木架之上的青衣女子。

後進之人走到白袍道姑沉睡著的床榻,一雙桃花眼此時盛滿傷痛,他顫抖著雙手,握上白袍道姑的一隻手,怔怔地囈語:“小九……我是大師兄,我又來看你了,算算,我和木頭師弟回來也有八天了,師叔說有給你喂藥呢!可是……你怎麼還不醒過來呢?你要答應師兄快些醒過來啦,師兄有好多好多好玩的你還不知道呢,等你醒來啊,師兄就帶你走,走得遠遠的……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我們也不認識任何人的地方一起生活,好好地生活,你說好嗎?嗯?”

小九自然是沒法回答路沒完的話,她一身雪白道袍纖塵不染,巴掌般大的麵上白如宣紙,生前一對水靈靈的大眼睛此時卻是緊閉成了一條黑縫,身子雖透著一股冷心的冰冷,但仍完好如初,就像隻是沉睡了良久一般。

突然,一道深深的歎息傳來,燭光照亮了這聲音的主人——一清真人,昏黃的燭光下,他如仙人般的身影被光拉得很長很長,“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原以為,世間最癡情莫過於人間的凡夫俗子癡男新女,卻原來,妖的愛戀也是無可比擬的。”

路沒完倦極地合上眼簾,站起,“一如青王對你的感情麼?”

聞言,一清真人苦笑道:“若是人隻與人相戀,妖隻與妖相戀,魔隻與魔相戀,神隻與神相戀,仙隻與仙相戀,鬼隻與鬼相戀,故此,六界豈非減卻太多的相思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