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又開始下起雪,雪下得很急,隻一會兒,玻璃上就是一層細細的白霜。
綠綺定定地看著,直到昏暗的室內燈光驟然亮起,她的眼不適應地眨了眨,才看見魏小虎已經站在眼前。
他長時間地凝視她,似乎想從她的眼睛裏尋找一些東西。
而她也凝望著他,他的眼依舊明亮,微微抿起的唇露出的虎牙依舊是孩子氣的,然而,其實很久之前她就應該明白了,有一種東西橫亙在他們的生命裏,讓他覺得痛苦覺得彷徨,日複一日,再也沒有能力把握任何東西,隻能靜靜等待他們的愛隨著時間消逝而己。
“你很少用電腦的?”
“怎麼,有了新的情人連我用電腦都要懷疑一下?”
看著綠綺泛著冷意的笑容,魏小虎竟覺得自己是被她抓住了尾巴,雖然這條尾巴並不是秘密,但是他的聲音還是不由冷硬了起來。
“那又怎麼樣,你常年都那麼忙,一年你能在這裏待上幾個月?!你有資格管我嗎?”
“是,我沒有資格管你。”綠綺低眉垂眼,一時間心灰意冷,關上電腦起身向外走去。
魏小虎在她經過身邊時,猛然握在她的手,力度出奇的大,“你沒有別的話想跟我說?”
未去的,野性的殺氣瞬間壓抑不住地溢了出來。
回眸盯著他幾秒,綠綺唇角漸漸勾出一絲苦笑,道:“沒有!”
“好,這是你說的!”
他一把甩開她的手,徑直走到窗前,打開拉開窗戶,也不顧外麵下著大雪,徑直蹲在陽台上。
隻是片刻,他的發上,眉梢,衣襟就全都是一層細密的白色。
綠綺的手指下意識地抖著,他孩子氣發作的時候,往往讓她記憶裏的某一部分在重疊,那絲絲縷縷如雲絮般隱藏在心底至深處的甜蜜,無法抑製地湧了上來。
無法控製地走近他,欲伸出自己的雙手,然而此時他突然轉頭,道:“不管怎樣,你都是我的,並且隻能屬於我,綠綺!”
那刻意溫柔的口吻,清朗的嗓音,掩飾不住若有若無的鋒利以及瞬間入骨的殺氣。
於是,她擰眉一笑,“是嗎?”
等綠綺走了,魏小虎才從陽台起身來到電腦前,從衣服的內兜拿出一張光碟放進了光驅。
裏麵是兩個片段。
第一段他認得出是徐俯以前的別墅,綠綺站在徐俯身前,低低地帶著些陰狠地道:“你知道魏小虎是警察嗎?”
右下角顯示的拍攝日期他清楚地記得就是她那日把他帶到醫院的日期。
第二段則是不久前,破舊的房間內,她和徐俯相擁而吻,那樣的親密無間,而徐俯眉間眼中皆是愛意。令他一時幾乎屏住呼吸,一股熱血直衝腦門。猛地抽出光碟,魏小虎一點一點把它掰碎,血順著尖銳的斷角滴落在純白的地毯上,慢慢擴散開來,仿佛要吞沒某種東西。
接下來的一個月魏小虎的生意陷入了一團混亂,機密的文件泄露造成巨大的損失,並且引來政府的調查。
稱得上焦頭爛額之後,魏小虎把李誌博叫進了辦公室。
“現在能不能想出來,誰是臥底,誰偷走了那份機密文件?”沉默了半晌,魏小虎終於開口問他。
“呃……那個……”李誌博摸了摸挑染成綠色的頭,遲疑著做出不知怎麼回答的樣子。
“你手下沒有可疑的人嗎?”魏小虎不等他思考,接著又問。
“我手下的兄弟都是風力來雨裏去的,絕對信得過,並且這份資料十分機密,除了你我並沒有人接觸過。”沉默了片刻,李誌博又說,“不可能是你,當然也不是我……”
“你是什麼意思?”魏小虎抬起精亮的眸子像狼一樣盯著他。
“這……我知道這麼說不好,但是你的電腦有沒有被別人碰過?”
“我知道你什麼意思!”魏小虎站起來在屋裏兜了個圈子,“不可能是她,她要做早就做了,不可能等到現在。”
“這……”李誌博又開始搔頭,“前些天有個曾經在道上混,現在退隱開酒吧的兄弟說,他看見了徐俯……我想……”
魏小虎笑了起來,搖著頭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相信她。”
李誌博的眼閃了閃,也沒有再說什麼。
此時抵達m市走進琴房的綠綺接著一個電話,“我送你的禮物,還滿意嗎?”
腳步一頓,她揮退了跟上前的助理,才冷聲道:“我說過我會給你錢,你還想怎麼樣?”
“我也說過我要你。”
“這不可能。”
“我覺得很有可能。”
徐俯的話音已經不是自電話中,而是從身後響起,綠綺慢慢轉過臉。
然後,看到了那個靠在角落的徐俯。
他眼睛灼灼地看著她,笑說:“很吃驚?”
綠綺一語不發,隻是靜止在那裏。不動,動不了。
倒是徐俯走到她身邊懶懶地揚起一邊手,漫不經心地捋過一綹垂在耳畔的發,輕輕一順。與溫柔的動作截然相反的是,那雙淩厲若刀刃的眼卻始終盯著綠綺的反應。
良久,她極緩慢地把眼睛微微一闔。然後,不再看他,隻是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和他手指上的發,坐到了鋼琴前。
“我現在說一句,求你放過我,還晚不晚?”
手放在黑白相間的琴鍵上,另一隻手又死死地按住了她,琴鍵在雙重的壓迫下出現了亂音。
徐俯的手指一點點分開她的,然後十指相交,掙紮不開,“你擔心他?”
“是的。”
他就在她的身後,她的整個身子便被強烈地收縮起來,猶如被束縛著。
“那要看你怎麼求我了。”
“徐俯,我們早就不可能了。”她猛地轉過頭,雙眸傾瀉著雜亂的神色,她的手指深深摳入了他的肌膚,背脊一點一點挺直,“三千萬我已經分別存進你指定的十個戶頭。其餘的我會在你告訴我那個附加碼之後給你。完成這筆交易你就走吧,走得遠遠的不要再回來了。”
徐俯的手臂漸漸收緊,她幾乎聽見了骨頭細碎的擠壓聲,從手指到肩胛,都襲來痛楚,他低沉的嗓音也變得異常扭曲,“那兩千萬你打算怎麼給我?賣掉你收藏的古董首飾?”
綠綺登時僵了一下,眼中閃現了一種尖銳的光,“你怎麼……你把他……”
“我把他殺了。”他低低地微喘,耳邊的熱氣來不及退散,一隻手槍就對準了她的胸膛,“就這麼“砰”的一槍,很顯然他雖然是老手但並不聰明。”
她已被頃刻釘住,冷意由槍口錐在心口。她想逃脫,然而他的左手鉗製著她的手,脊椎弓起也隻能貼上他的胸膛,兩者都掙脫不了。
“你也可以把我一槍解決,就像當日我做的那樣。”
“我不會。”他沉默了片刻,然後把槍口慢慢移動到她的頸項,仿佛有了淡淡的歎息,“還記得那次你在挪威演出嗎?我順路去看你,然後我們一起看到極光,雪下得那麼大,可第一次看你笑得那麼開心,你跟我說以後就住在這裏看一輩子極光好了,你還說你不怕冷。”
他的左手死死鉗住她,五指之間已經不是交握,而是鑲嵌,近乎壓迫。
“綠綺,這是你第二次要殺我,可我還是想問,現在你還想一輩子看極光嗎?”
背部仿佛被覆蓋上的熔漿,蔓延開驚人的熱度。而徐俯的話比灼傷更深更痛,綠綺開始微微顫抖。
“有句話叫物是人非。”
手的五指緩慢舒張,又輕輕鬆開,沿著她的手臂描繪出溫柔婉轉的軌道,逐漸遠去。
“那就讓我祝福你和魏小虎好運吧。”
綠綺始終不曾回頭。
破舊的平房內,隻有徐俯和李誌博兩人,他們腳下扔了一堆捏扁了空啤酒罐。
徐俯點著一支煙站在窗前看著附近的景物,太陽剛剛升起,眼前是一片燦爛。眼神向周圍轉了轉,門前和暗角並沒有隱藏任何人。
“你將林景夕安排在魏小虎身邊了?”
李誌博沒有穿正裝,隻穿著肥肥的牛仔褲,純棉的短袖套頭衫聳了聳肩,搖了搖頭道:“是,按照老大你說的,文件我也傳給條子了。”
徐俯不緊不慢地吐出一口煙霧,滿意地笑道:“很好。”
坐在椅子上的李誌博卻急躁地問:“老大,你什麼時候行動?”
徐俯在煙霧後盯了他一眼,不著痕跡地用一指點著桌麵。
“嗯?”
“我十五歲偷東西被打得半死,老大你救了我。那時我就跟著你,隻有你才是我心裏的老大,其他人都是狗屎,所有人都說你死了,隻有我不相信,所以我一直潛在魏小虎身邊等。”李誌博將手中的啤酒一口喝光,兩目炯炯有神地盯著徐俯然後一把把酒罐重重扔向地上,發出一聲大響。
“您現在回來了,也開始行動了,我想知道您什麼時候動手除掉魏小虎這個叛徒?”
“這個不著急。先讓林景夕這個棋子好好發揮作用,我記得……”眼裏的平靜似乎起了一絲漣漪,唇邊竟然有一刻輕輕揚起清淺的微笑。嘴唇上揚的刹那,好像竭力忍了一下,眉角一動,手指扶在嘴邊輕聲地咳了咳,然後再度恢複嚴謹的神情,“我記得她很不喜歡這個女人,對於一路坎坷的她來說,麵對一個一帆風順的女人,是比較辛苦。”
李誌博聽得似懂非懂,雖然為他的神色略感不安,但還是順從地點了點頭。
從m市回到本城,綠綺意外地看見李誌博站在門口處。
兩人對視了一眼,綠綺便不再理他,徑自那鑰匙開門。不想李誌博一把抓住她,笑得幾乎是幸災樂禍。
“你不能進去。”
她的手停滯住,側過目光靜靜地凝望著李誌博。
“你拿什麼跟她比?”他咧嘴一笑,沉著嗓子道,“她身家清白性格溫和,你呢?我們也算是老相識了,我十八歲就知道你是個怎麼樣的女人,明明魏小虎有機會幸福,你為什麼還要阻止?”
怒火囤積在胸口越燃越旺,她猛地揮開李誌博,怒喝:“滾開!”
走進室內,林景夕坐在她的鋼琴前。
看見她,林景夕似詫異一下,隨即嫣然一笑,“學姐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