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停在了本城出名的貧民區的巷口。綠綺從車上下來,寬大得幾乎到膝蓋的彩色T衫,肥大的休閑褲,腳上則是帆布運動鞋,臉上還戴著一個幾乎遮住了半邊臉的墨鏡,這副裝扮和她平日優雅的樣子幾乎判若兩人。
再過一條街就是綠化整潔,光鮮幹淨的城市主幹道。而這裏卻是汙水橫生,破舊的建築物,死角裏堆滿多年沒清理的垃圾,路邊幹枯的樹杆上係著鋼絲繩,繩上仍舊帶著灰黑的衣物凍得僵硬。這樣的貧民區在每個繁華的城市中都能找到,住的人群也大多是外來的打工仔,雖然知道這裏是個好的藏身所在,可……她很難想象徐俯竟會在這種地方落腳。
以前的他,對於整潔和安靜已經達到了苛刻的地步,而現在……掃視周圍的景物,綠綺心底隱有哀意生起,三年的時間,不算短也不算長,但是足以改變一個人。
隻是,不知道他變成了什麼樣子……
站在一個鏽跡斑斑的鐵門前,敲了半晌的門卻無人回應。
並沒有著急離開,綠綺繼續站在門前等待著。
“不滿意這裏的環境嗎?”
低沉冷靜的話語緩緩從一側暗巷裏蔓延過來,猶如一根針刺在綠綺的耳脈上。她側過身來,暗巷的陰影籠罩在消瘦的男人身上,光和影子徘徊在他麵上,陰鬱而冰冷。
“你……還好嗎?”
徐俯沒有在房裏等她,這是一種沒有一絲信任充滿防備的表現。但是,已經到了這一步,她早就不奢求還能得到他的信任。
走進鐵門,摘下了寬大的墨鏡,房子裏麵一股久不住人的黴濕之氣,桌子上扔著幾個吃剩的盒飯,地上床上亂七八糟地堆著報紙。
“你這副樣子我幾乎沒認出來,怎麼,這是為了躲開魏小虎的耳目嗎?”徐俯的手抬起幾乎是慢柔地輕撫過她紮起的馬尾辮上。
綠綺一抖,隨即退後一步,看著他。
他也沒有好到哪裏去,黑色的T恤膝蓋開裂的牛仔褲,以前的他隻喜歡穿襯衫,質地要麼棉麻的,連扣子都必須是玳瑁的。消瘦的凹陷進去的臉頰,不複往昔鋒利的眉眼。她幾乎分辨不清他是變老了,還是變得年輕了。隻是不敢再看,垂下眼低聲道:“你見我想要做什麼?殺了我?碎屍泄憤?”
“你這麼聰明的人能來,自然知道我必然有叫你來的籌碼,殺了你太便宜你了。”
徐俯不溫不火的語調,讓綠綺覺得胸口一道野火燒過,她笑了起來,幾乎是聽見古怪的聲掉在震動著胸口,帶著一種奇異的辛辣湧到唇邊。
“現在你還有什麼籌碼?你以為你還是當年那個呼風喚雨的徐俯?現在的你不過是一個喪家之犬!” 他隻是斜倚著門,靠在一個陽光照不到的角度裏,雙臂環胸,笑著,“你會知道我這個喪家之犬有什麼籌碼的。”
很新的一個數碼相機放在桌上,他按動了幾個按鈕之後一段影像開始播放。
夜晚的室內,光線並不明亮。
女人麵無表情地站在坐在窗口的男人麵前,一縷極細弱的微光穿越女人的發絲,冷冷勾勒出一彎精致的下頜。
她靜止在那裏,細密的睫毛一顫,兩道毫無溫度的微光便借著光線在眼睛底下尖銳地閃過去。
“你知道魏小虎是警察嗎?”
一瞬間,綠綺微微愣了一下,然後笑靨如花。
“就憑這個?”
手指卻在背後攥緊,指節發白。
她不急,徐俯也不怒,人就倚在那裏氣定神閑地說道:“我有的不隻是這個。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以前的別墅為了安全起見到處都裝了監控,以前我們的種種都在裏麵。”
綠綺半眯的深黑眸子裏,飽和的殺氣漸次流露,但她讓自己冷冷地微笑,“那又怎麼樣?他不是不知道我和你上過床,再在他麵前秀一下春宮照而已,你以為我會讓你要挾?”
“沒錯,雖然有些東西要分時間場景心情交出去才有意思,但是單單憑借這個的確威脅不了你。”他慢慢走到她的身邊,唇一點一點貼近她的耳邊,聲音已經低得不能再低,“你知道嗎?那兩個U盤……”
她一驚,忍不住看向徐俯。見他正定定地望著自己,那樣深黑的眼,仿佛一瞬間就能將她整個人都融化在裏麵,不期然地又是一驚。
“什麼?!”
“在你第三次打開的時候輸入密碼後,就會要求你輸入一段附加碼。如果沒有正確輸入你猜會怎麼樣?魏小虎踩著徐氏有了今日,然而要是有人知道他手中的東西消失了,又會怎麼做?”伸手將她抱在懷裏,淡淡地一字一句,簡單又直白地吐出來,“啊,我忘記了,他會怎麼樣你可能不關心,關心一下失去了庇護的自己,似乎更加像你的性格。”
室內極靜。北風吹在已經無法關緊的玻璃窗上,半懸的簾子在潛入室內的風中撲打曳動著,。綠綺的呼吸輕輕一窒,才感到這昏暗的屋子裏濕冷入骨。她聽得自己的呼吸越來越響,漸次地連心跳也越來越響,不停響,一直把靈魂拖入看不見盡頭的峽穀裏。
“你可以選擇不相信我,沒關係。”
這麼說時,徐俯離她近極了的微涼的眸子噙著一絲笑意,仿佛是溫柔的。
胸膛內的黑暗激烈地翻騰而上,淹沒了心髒。
“很好。”她失去了冷靜,狠狠地咬牙重複那兩個字,“很好!”
“你想要什麼?”
“我要錢,而現在我還要你!”
徐俯一手按在她的頸後,一手伸出去摸綠綺的臉頰,綠綺抬手打開他。
“多少錢?”
“五千萬。”
“你當我是開銀行?”
“五千萬買下兩個U盤並不吃虧,不是嗎?”
徐俯抓住她的手,在手中大力握著,骨節間發出摩擦之聲,痛得她直吸了一口冷氣。
“好,徐俯,我給你!”
“交易達成。”
他低下頭,漸漸接近她的唇,而他漆黑的眼沒有任何感情的流露和欲望。
她側過頭開始掙紮,他猛地一回手就把她的手反折到身後。她素來最珍惜自己的雙手,此刻卻隻是忍著痛咬牙道:“你就是掰斷了我的手,我也絕不……絕不……”
低下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徐俯的手指已經極狠戾地將她的寬大T恤撕裂。
她的鎖骨在刹那撕開的衣襟處暴露,那幾乎透明的白皙,伴著微溫的體香,瞬間讓他手指微微顫抖。
忽然用力壓在了她的唇上狂吻著,綠綺下意識間咬緊牙關,抵擋他的進攻。徐俯在他唇輾轉吸吮半晌,仍不能侵入。
然而兩人緊緊貼在一起,任誰人看來,現在這種姿勢也都是親密無間。
徐俯古怪地哼笑一聲,突然起身放開了她,往後退了兩步,斜著頭,露出一絲殘忍的微笑嘲諷了她一句:“你這樣的女人為了他還真把你自己當成貞潔烈女了?你不是忘記當年你是怎麼在我身下呻吟了吧?”
“住口!”綠綺神情丕變,身子顫抖起來,“錢我會盡快給你,到時候別忘記給附加碼,還有我希望這就是你想要的!”
說罷,她的臉色一瞬間慘淡下來,決絕地轉身離開,然而步伐卻是極為緩慢,仿佛再快一點便要支撐不住。
徐俯聽著大門關上的聲音,然後走到窗前,靠在牆上,看著她一步一步走遠的身影。手夾著煙頭凝住了,時間在一分一秒過去,煙頭燒到了他的手指。他驟然一抖,把煙扔在一旁。
他的槍就在身邊,他拿起來把子彈一顆一顆地拆卸下來,然後又一顆一顆地裝上去。
“我到底是想要什麼?要什麼?”他問著自己,嘴唇最終開始緩緩顫抖,睫毛也在極輕地抖動著,鱗片似的微光上下閃躍,如夢一般。
然後拿起桌上的數碼相機,開了條門縫望了望,迅速離開了這破舊的樓房,消失在暗巷中。
柳綠綺的狠辣手段和她的表麵上帶著一點即將崩潰的脆弱和優雅大相徑庭,當年他見識過也讚賞過,現在他可不想原因不明地暴死在這肮髒不堪的陋室之中。
所以毫無意外地,當他的身影在巷道深外不見後,從另一個巷口現出另一個小心翼翼的身影,來到那個破舊的房間,仔細搜索著。
星虎頂層的辦公室門口立著四個保鏢。專用電梯的門打開,見到走出來的綠綺都愣了一下,隨即展獻滿臉的笑意,上前招呼道:“柳小姐。”
“他在哪裏?”
保鏢呆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怎麼回答,但從另一邊辦公室走出來的李誌博看見綠綺隻是眉頭微微擰了起來,似乎有些不甚開心,卻仍舊道:“他在辦公室裏。”
綠綺並沒有注意到他們,推開門徑直走了進去。
但裏麵空蕩蕩的,不見一個人影。綠綺略感意外,隨即向深處的一扇門走去。
休息室的門是半掩著,還沒走到門口她就聽見了細細的呻吟和喘息聲。
低啞的,暈染了情欲……
輕輕地推開門,他們就在那裏緊緊擁抱著,林景夕衣衫半褪,一向溫柔可人的眉梢眼角洋溢著春色。
魏小虎的襯衫,也解開了三四個扣子,露出大片結實的胸肌。
退一步,再退開一步,她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看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保鏢和李誌博眼裏是不是落荒而逃。直至來到了電梯這個密閉的空前,她才一軟倚在一邊。
“怎麼偏偏是這個時候……”
寂靜的書房內,她打開電腦點算著,現金三千萬,名下的資產很多,但大多為不動產和股票,輕易動魏小虎馬上會察覺。
那麼……
拿起手機,撥出號碼鈴聲響了一下後,便馬上收線。
片刻,她的手機響了起來,接起來電話裏傳出一個沙啞的男聲:“什麼事?”
“我這裏有一些古董首飾,你看看能幫我賣出去,我有急用。”
“知道了,著急的話價錢會低一些。”
“我知道,讓你幫我盯的人怎麼樣了?”
“他的行蹤很小心也很隱秘,並且居無定所,並不好跟。”
“傭金再給你翻一倍,隻要到時候我讓你下手時,你必須確保能要他的命。”
“知道了。”
掛上電話後她開始蜷縮在椅子上出神。